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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惊魂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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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热。

    这是我的第一种感觉。我搭的这架飞机晚点一个半小时,入关又耗费了半个小时,我抵达曼谷时比预计晚了两个小时。我隐隐希望他生气地离开。但看到他站在等待的人群中时,我只好像一只慢慢踏向囚笼的羊向他走去。

    黑衬衫,黑裤子,正如他早先所形容的那样。他高兴地向我迎来,很自然地接过我的旅行箱。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希望没人注意到我们。

    出了机场,一阵热浪险些将我掀倒在地。出租车飞驰在高速路上。我和brad基本上没怎么说话,我把手放在出租车的座位上,brad按住我的手,我没有动。

    汽车七拐八拐,停在一座白色的酒店前。酒店楼不太高,大概只有七八层,不是高级酒店,也不寒酸,应该是三星级左右。

    房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小。一张巨大的双人床占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空调开着,还是感觉很热。落地才几十分钟,t恤已经被汗濡湿了。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一个澡。brad帮我把行李放在地板上,我从中拿出洗漱用具,进了洗手间。必须要多洗一会儿,利用这些时间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洗澡的时候我感觉事情有些让人头疼,很显然,我完全不喜欢他,而他很喜欢我。并且,他不知道我喜欢上了别人。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跟他在一起,在异国他乡,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看看一会儿能不能自己订个房间。如果不行,就第二天醒了再订。来之前,我们都以为可以睡在一起。现在看来,我不但不喜欢他,连容忍都无法容忍,做做样子都难。

    洗完澡一出来,迎面就看到他正坐在床边紧紧凝视着我,吓了我一跳。

    那夜,我们没有做ài。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身体,我任由他抚摸。然后他抚身向下,亲吻我。我想制止,又动不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魂飞魄散的高潮令我完全无语。房间很黑暗,只有透过白色窗帘进来的一丝湿热的外面马路上的光。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身处何地。

    他想让我吻他,我十分勉强,只好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对他完全没有性欲,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我很累,想睡觉。”我只好这么说。

    早上当我睁开眼睛时,接触到的是brad投入而若有所思的目光。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量着我。我吓了一跳,随即伸了个懒腰,说:“早安。”

    “我们一会儿去附近的寺里走走吧。”

    我拿着一只蓝色的坡跟凉鞋和一只黑色的allstar球鞋问他:“我穿哪一双?”

    他指了指黑色的球鞋。“我们需要走一段路,这双鞋会比较舒服。”

    在宾馆的餐厅,我们简单地吃了西式早餐就出发了。

    阳光白晃晃的。像维米莉?苏莲娜的诗里写的:“这白得耀眼的爱情,这白得耀眼的夏天,这白得耀眼的精神病。”

    阳光照在身上炽热无比。幸好在出门之前就已经涂了厚厚的防晒霜。brad仍然穿一身黑,黑t恤黑长裤黑皮鞋,像在向所有人昭示他的身份:古怪的朋克与哥特的混合体。

    他不停地抹汗,我也是。我们尽量在树荫下行走,这样凉爽些。在路上到处能看到在树下打坐的僧侣和个子不高、穿着校服的男女学生。也有各地的游客,西方人很多,基本上都是西方男人旁边挎着一个个子瘦小、浓妆艳抹的当地女人。刚开始我还挺诧异地盯着看一眼,后来看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突然,我意识到,我与brad在别人看来会不会也很怪异?一个穿得很摇滚的东方女孩和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西方胖男人,什么情况?他们是什么关系?唯一让我舒心的是,我们各走各的,没有拉手或者拥抱。

    走着走着,我发现他一直盯着我的胳膊看。“怎么了?”我问他。“在我们国家,女士都会刮去胳膊和腿上的毛发。”他说。

    “我觉得这样挺自然。”我有些不快地说。

    “头发才是自然的,这些不是。”他态度温和但口气十分肯定,对自己的观点胸有成竹。

    大国沙文主义!自以为是的美国人——他们认识美只有一种形式,就是那种最粗俗的——他居然对此深信不疑,还要求我改变我原有的样子。我就喜欢我这个样子,他居然还挑三拣四,他以为他是谁呀?

    我笑了,不想纠缠这个愚蠢的话题:“是吗?”

    幸好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如果他要是说出“这是文明人士的规则”之类的话我肯定当场就发飙了。

    我们走到一座金碧辉煌、规模盛大的寺,这里应该就是拉玛一世泰皇所建的玉佛寺。他在前面带路,我很温顺地跟着他走。庙里不允许穿鞋,幸好今天听他的话穿了球鞋,系带凉鞋脱起来太不方便。

    在佛像面前,我也跪下来朝拜。能看出来,他远比我虔诚。

    寺里有一只大白猫,我抱着它待了一会儿。brad替我拍了几张照片。

    后来,那些照片我再也没有看到过。

    出了寺庙,他招手打了辆车,我们决定去吃午饭。这是市中心附近的一条街,巨大的、亮着广告牌的购物中心就在旁边。面对着英文和泰文的菜单,我把点菜权交给了他。我无精打采却努力振作精神,随着冬荫功汤、木瓜沙拉、炒肉和炸鸡块逐渐上桌,我决定要好好地吃一顿。

    吃着吃着,真的开始高兴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能跟他好好玩上几天。哪怕我现在对他完全没有一丝超出友情的感情,我也不希望闹得不愉快。

    “你想过几天去海边玩吗?我想游泳。听说这边有些岛不错。”

    “我不喜欢海边。”他一口回绝。

    “我们可以游泳啊!”我想说服他,而他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我不喜欢游泳。”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海边人太多,天气太热。他不喜欢阳光,也不喜欢在路上要花费很多时间。总之他想留在城市里。

    我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我们慢慢逛街。到处都是人,路边总有铺满鲜花的水坛和善男信女们正在跪拜的四面佛。

    我们选了家路边的咖啡馆,坐下来喝咖啡。我递给他一支烟,他说他不吸烟。他只是看着我吸。我心烦意乱,吸得愈发多了。

    闷热潮湿的天气和brad热情而直接的目光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我使劲喘了几口气,仍感到一阵胸闷。

    回到宾馆。又是默默无言。如果我的英语够好,或许我可以把气氛搞得融洽些。但现在这种状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我并不是跟他生气或者对他有意见,有时候我只是无话可说,我开始害怕与他单独处在一个空间,因为我总是需要解释为什么我不开口。

    “我觉得你像是我的兄弟。”我看着他,突然感到一丝柔情。他也有他的可爱之处啊,我应该对他好一点,别这么粗暴。

    他却被激怒了,跳到床上质问我:“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像你们的兄弟?”

    “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还有人也这么跟他说过呢?我连忙解释道:“因为你很可爱。”

    “可爱?!我讨厌可爱!”他暴跳如雷,冲我嚷嚷道。

    我又无语了,向他解释半天,可爱这个词不代表愚蠢。他终于平静下来。但是看得出来,我的话仍让他很伤心。他仍然一副受了伤害的表情。

    “我们需要谈谈。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冷漠?”他盯着我,终于开始问出这个我一直拒绝想,也从未给过他真正答案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brad,我想告诉你,”我搜肠刮肚,努力回忆所有我学过的英语单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一句:“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不!我们不是朋友!你跟我说过你爱我的!所以你来了泰国!为什么现在变了?”他紧紧盯着我,每个词都清晰有力。

    “我”见光死怎么说?我的大脑迅速转动,想找一个词来形容我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见我无法回答他,他怒目圆睁,像是要用眼神把我杀死。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失去爱的惊惶、痛苦与愤怒,几乎像火焰般冲我燃烧过来,我已经能感受到它那危险的热度和力度。

    我在旁边订了一间房。我想这样可能会好一些,保持些距离,大家冷静一下。

    brad看起来既疲倦又伤心。他对我说:“我并不很想与你上床。”见到我惊讶的神色,他又补充道:“真正的乐趣都不是能从做ài中得到的。我更感兴趣的是像以前一样,能跟你无话不谈,我们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我可以忍受没有性的爱,但绝对无法忍受没有爱的性。”

    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间。与brad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只是床和洗手间的位置对了个个儿。我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中午,他来到我房间,说要跟我谈一谈。我们说着说着就又吵起来了。

    我说:“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要安静一下。我们可以过一会儿再谈。”

    “我可以陪你。”他说。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跳起来,冲到门边把门反锁上“我必须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我看着他的举动,不耐烦地挑起眉头。

    “谈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待着!”

    我恨自己无法坦诚地告诉他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我更恨自己将自己逼到了这个境地:既无法走,也无法留。我在心里苦苦哀求他: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如果你走,我就自杀。”他立在墙边,几乎是在尖叫。

    “随便你!”我说。我真不怕别人威胁我,大不了鱼死网破。怎么可能有人用威胁的方法来爱呢?爱情恐怖分子!他在我眼前如此虚张声势,脆弱无比,简直可笑极了。

    这个长得像一头熊一样的穿一身黑的美国男人简直既愚蠢又危险。

    我盯着房间那扇关闭着的玻璃窗,在思考如果从三楼跳下去会不会跌断腿。那扇窗户目前对我来说就代表着自由和光明——是我遗失了的自由和光明。我真茫然,我他妈在做什么?我来这里,不是想用英语吵架的,不是要验证这世界有多么可怕的,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我无法强迫自己爱一个疯狂之人,更无法接受对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他不但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法律!

    我打定主意,清楚地开口道:“我宁可从窗户跳下去,也不会爱你。”

    “如果你走,我就死。”他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我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可笑就可笑在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双方都是真诚的,都希望对方明白并且接受自己的态度与底限,并且毫不妥协。

    他看到我的笑容更觉得愤怒,忍无可忍下“砰”地一拳向墙砸去。我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自己万分可笑。简直比他还要可笑。我处在相当不利的地位,首先从体力上来说,我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失去了控制,想要伤害我的身体,那简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我觉得自己特无力。与他的激情相比,我的漠然态度就连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曾经付出过感情的人(哪怕仅仅在网上)如此无情?为什么他会对一个仅仅在网上付出过感情的人如此在意?这难道不是验证了精神交流的不确定性和我性格的缺陷吗?没有一种快感和冒险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事已至此,我只想走,只想离开这间可怕的屋子,只要离开这个变态的人。

    僵持了一个多小时,我们都累了。他坐在离门较近的墙边的地上,我也在电视旁边坐了下来。

    “我得上趟洗手间。”他有力无气地开口道。

    “那你去吧。”

    “你别走啊。”

    “嗯。”他进了洗手间,锁上了门。我立刻冲到了门口,颤抖着扭开门,逃出了屋子。我顺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心跳不已。他听到了动静,离开了厕所,紧跟在后面向我追过来。一瞬间,我以为我置身于某个恶劣的三流恐怖片中。

    门口就有一辆出租车。“去市中心!我要去网吧!”我跳上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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