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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冰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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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甜头的鸭子,即便挨了一竹竿,也不肯离去。还有一点,也是很重要的:它们看到它们的主人正心安理得地躺在田边,根本不予理睬,这就等于是对它们的默许。

    冬天的阳光下,满世界一片平和。嘎鱼家的鸭,正对青铜家的茨菰田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洗劫。

    嘎鱼却撒手不管,躺在松软的草上,接受着阳光的温暖,微睁着眼睛,看着葵花跑来跑去一副焦急的样子。他希望看到的,就是葵花的焦急,甚至是恐慌。这会使他心里感到痛快。葵花跟着青铜一家人离开大槐树下,也是在一天的午后。当时的情景,又在阳光下出现了。耳边响着葵花的嘘嘘声,他闭紧双眼,但阳光依然透过眼帘照到他的眼里。天是红色*的。

    葵花撵开了这一拨鸭,那一拨又在别处将嘴插*进泥里。水面上,有无数冲天的鸭屁股,又有无数因咽茨菰而伸长了的鸭脖子。刚才还是一田清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田浑水。一些小鱼被呛得脑袋往田埂上栽。

    “不要脸!”葵花没有力气奔跑了,朝鸭子们骂了起来,眼睛里早有了泪水。

    无数的鸭嘴,像无数张小型的犁,将茨菰田翻弄着。

    鸭们有恃无恐地寻找着烂泥下的茨菰,一个个脸上都是烂泥,只露出黑豆大一粒眼睛。真是一副十足的不要脸的样子。

    葵花完全无可奈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大吃她家的茨菰。那茨菰在爸爸的眼中,一颗颗都如金子一般的珍贵。她想跑回去喊家里的人。但这块茨菰田离家很远,等把人喊来了。这茨菰早被它们吃完了。她朝四野望去,然而除了看见有几只鸟在田野上飞着,就再也见不到其他什么身影了。

    她朝嘎鱼大声叫着:“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

    嘎鱼却如死狗一般,动也不动。

    葵花脱掉鞋袜,卷起裤管,不顾冬天田水的寒冷,下到了茨菰田里。

    鸭们这回确实受到了一点儿震动,拍着翅膀,嘎嘎地叫着,逃到了旁边的水田里。那水田是空水田,鸭们在泥里钻了几下,知道没有什么好吃的,就一只一只地浮在水面上,用眼睛看着葵花。有风,它们不动弹,任由风将它们吹到一边。

    葵花就这样手持竹竿,站在茨菰田里。她觉得自己的腿脚像被无数的针刺着。这水田若是在夜里,本来是结着薄冰的。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浑身哆嗦,牙咯咯地敲打着。但葵花却坚持着,她要一直坚持到哥哥的到来。

    鸭们随风飘向远处。或许是累了,或许是饱了,一只只显出心满意足的样子,不少鸭居然将脑袋插*进翅膀里睡着了。

    葵花看到这种情景,以为它们不会再侵犯茨菰田了,便赶紧爬上田埂。她用水洗去腿上脚上的烂泥时,只见腿与脚已冻得红通通的。她缩着身体,在阳光下蹦跳着,并不时地看一眼青铜采芦花的方向。

    就在葵花以为鸭们已经收兵时,它们却逆风游来,并很快如潮水一般再度进入茨菰田。

    葵花再度下了茨菰田,然而这一回鸭们不怕她了。竹竿打来时,它们就跑。鸭们很快发现,葵花的双脚在烂泥里,其实是很难抬动的,它们根本不用那么着急逃跑。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葵花的追击,在她周围如漩流一般迂回着。

    葵花站在烂泥里,大哭起来。

    鸭们吃着茨菰,水面上一片有滋有味地咂吧声。

    葵花爬上田埂,朝嘎鱼冲去:“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

    水动,草动,树上的叶子动,嘎鱼不动。

    葵花用竹竿朝他捅了捅:“你听见没有?”

    毫无反应。

    葵花过来,用手使劲推动他:“你们家鸭吃我们家茨菰啦!”

    嘎鱼依然不动弹。

    葵花抓住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但嘎鱼死沉如猪。葵花只好松掉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好像不是他的胳膊,葵花一松手时,它就扑通掉在了地上。这使葵花大吃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嘎鱼不动,双眼紧闭,一头的乱发与乱草一起在风里起伏着。

    葵花远远地蹲下,伸出手去推了一下他的脑袋。那脑袋像一只西瓜,往一侧滚动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葵花轻轻叫了一声:“嘎鱼!”又大叫了一声:“嘎鱼!”随即站起来,扭头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叫:“嘎鱼死了!嘎鱼死了!”

    快到村子时,遇上了青铜。

    葵花结结巴巴地将她看到的一切,告诉了青铜。

    青铜疑惑着,拉了葵花往茨菰田方向跑。快到茨菰田时,他们听见了嘎鱼怪腔调的歌声。两人循着歌声看去,只见嘎鱼撑着小船,赶着他的鸭群,正行进在河里。那些鸭很安静,一副没有心思的样子。风大一些时,河上有波浪,清水就不住地荡到它们的身上,一滑溜,又从它们的尾部重新流进河里。

    那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青铜让葵花一口咬定:到了下午,他将葵花替换下,让她学习去了,茨菰田是由他来看守的,而他却因为追一只野兔而离开了茨菰田,就在这一阵,嘎鱼家的鸭子进入了茨菰田。

    爸爸蹲在遭受浩劫的茨菰田边,用双手抱着头,很长一阵时间,默不作声。后来,他下到田里,用脚在泥里摸索着。以往,一脚下去,都会踩到好几颗茨菰,而现在摸索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碰到一颗茨菰。他抓起一把烂泥,愤恨地朝远处砸去。

    青铜与葵花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田边。

    爸爸手里抓着一把泥,转过身来,看着青铜。突然,他将手中的烂泥砸在了青铜的身上。

    青铜没有躲避。

    葵花紧张地看着爸爸。

    爸爸又抓起一把泥来,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又将烂泥朝青铜砸来。爸爸有点儿管不住自己了,接二连三地向青铜没头没脑地砸着烂泥。有一团泥巴砸在了青铜的脸上。他没有用手去擦,当爸爸的烂泥再次向他飞来时,他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挡一挡。

    葵花哭叫着:“爸爸!爸爸!”

    奶奶正往这边走,听到葵花的哭声,便拄着拐棍,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见青铜满身是烂泥,她扔掉了拐棍,护在青铜的面前,对田中的爸爸说:“你就朝我砸吧!你就朝我砸吧!砸啊!你怎么不砸啊!”爸爸垂着头站在田里,手一松,烂泥扑通落进了水中。

    奶奶一手拉了青铜,一手拉了葵花:“我们回去!”

    晚上,爸爸不让青铜吃饭,也不让他回家,让他就站在门外凛冽的寒风中。

    葵花没有吃饭,却与青铜一起站在了门外。

    爸爸大声吼叫着:“葵花回来吃饭!”

    葵花却向青铜靠过去,坚决地站着。

    爸爸十分生气,跑出门外,用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屋里拉。

    葵花用力一挣,居然从爸爸手中挣了出来。当爸爸冲过来要继续揪她回屋里去时,她望着爸爸,突然跪在了地上:“爸爸!爸爸!茨菰田是我看的,茨菰田是我看的,哥哥下午一直在采芦花”她眼泪直流。

    妈妈跑出门外,要将她拉起。她却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她用手指着前面的草垛“哥哥采了一大布口袋芦花,藏在草垛背后呢”

    妈妈走过去,从草垛后找到了一大布口袋芦花,将它抱过来,放在了爸爸的面前。随即,她也哭了。

    跪在地上的葵花,将头低垂着,一个劲地在喉咙里呜咽着

    爸爸曾有过向嘎鱼家索赔的念头,但放弃了。嘎鱼的父亲,是大麦地有名的视钱如命的人,也是最蛮不讲理的人。跟他去啰嗦,也只能是找气生。

    但在青铜的心里,却没有忘记这笔账。

    他常常将眼珠转到眼角上,瞟着嘎鱼和嘎鱼家的那群鸭。

    嘎鱼从青铜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什么,赶紧放他的鸭。嘎鱼总有点儿害怕青铜。全村的孩子都有点儿害怕。他们不知道,万一惹怒了这个哑巴,他究竟会干出一些什么事情来。青铜总使他们感到神秘。当他们于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看到放牛的青铜独自坐在荒野上的一座土坟顶上后,他们再看到青铜时,总是闪在一边,或是赶紧走开。

    青铜时时刻刻地盯着嘎鱼。

    这一天,嘎鱼将鸭群临时扔在河滩上,人不知去了哪里。

    青铜早与他的牛藏在附近的芦苇丛中。那牛仿佛知道主人要干什么,特别的乖巧,站在芦苇丛里,竟不发出一点响声。当青铜看到嘎鱼的身影消失后,纵身一跃,骑上了牛背,随即一拍牛的屁股,牛便奔腾起来,将芦苇踩得咔吧咔吧响。

    刚刚被嘎鱼喂了食的鸭群,正在河滩下歇脚。

    青铜骑着牛,沿着河滩朝鸭群猛地冲去。那些鸭有一半闭着眼睛养神,等被牛的隆隆足音震醒,牛已经到了它们的跟前。它们被惊得嘎嘎狂叫,四下里乱窜。有几只鸭,差点儿就被踩在牛蹄之下。

    牛走之后,一群鸭子早已四分五散。

    青铜未作片刻停留,骑着他的牛远去了。

    惊魂未定的鸭们,还在水上、草丛中、河滩上嘎嘎地叫着。

    嘎鱼一直找到傍晚,才将他家的鸭子全部拢到一起。

    第二天一早,嘎鱼的父亲照例拿了柳篮去鸭栏里捡鸭蛋。每天的这一刻,是嘎鱼的父亲最幸福的时刻。看见一地的白色*的、青绿色*的鸭蛋,他觉得日子过得真的不错,很不错。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篮子里。很快就要过年了。这蛋是越来越值钱了。然而这天早上的事情让他觉得十分奇怪:鸭栏里,东一只西一只,加在一起才十几只蛋。他摇了摇头,找不着答案:鸭子们总不会商量好了,一起将屁眼闭上不肯下蛋吧?他朝天空看着,天还是原来的天,一切都很正常。他提着篮子走出鸭栏,心里百思不解。

    他不会想到,那些鸭受了惊吓,将本来夜间要在鸭栏里下的蛋,在入栏之前不由自主地下到了河里。

    你被青铜盯上了,就永远地被盯上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青铜瞅准机会,就会骑着他的牛,风暴一般地冲击鸭群。鸭子的下蛋习惯完全被搞乱了,有些鸭子,大中午的就在河滩上的草丛里下蛋。这倒让大麦地的几个总能在草丛里捡到鸭蛋的孩子着实高兴了一阵。

    这天,青铜决定不再偷袭嘎鱼家的鸭群了。他要光明正大地干一回。他要让整个大麦地的人都看到,青铜家是不可欺负的。他从家里找出一条破烂被面,将它绑在一根竹竿上。那被面是红色*的底子,上面开满大花。他往空中一举,一舞,就像一面旗帜。他挑了一个大麦地小学的学生们放学回家的时间,骑着他的牛,挺直腰杆高高举起破烂的被面,上路了。

    嘎鱼家的鸭子正在一块收割过的稻田里觅食。

    青铜骑着牛在田埂上出现了。

    嘎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警惕地抓着放鸭的长柄铁铲。

    这时,很多放学的孩子正往这边走。

    青铜突然发动他的牛,向鸭群猛冲过去。那面破烂被面强劲地展开,在风中猎猎作响。

    鸭群炸窝一般,逃向四面八方。

    青铜骑着牛,表演一般地在空稻田里奔突与旋转。

    大麦地的孩子站满了一条田埂,激动不已地看着。

    嘎鱼瘫坐在地上。

    葵花大声叫着:“哥哥!哥哥!”

    青铜用手一拉缰绳,牛便向葵花跑来。他跳下来,将葵花送上牛背,然后牵着牛,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葵花很骄傲地骑在牛背上。

    嘎鱼躺在地里哭起来。

    晚上,嘎鱼被他爸爸绑在了门前的大树上,狠揍了一顿。他爸爸本来是要拉着嘎鱼到青铜家算账的,路上遇到人,得知嘎鱼前些日子让鸭子吃了青铜家茨菰田里的茨菰这事后,当

    众踢了嘎鱼一屁股,随即拉着嘎鱼,掉转头回家了。一回到家,就将他绑在了大树上。

    天上有轮月亮。

    嘎鱼哭着看月亮。有几个孩子过来围观,他冲着他们,徒劳地踢着脚:“滚!滚!”

    要过年了。

    热闹的气氛一天浓似一天。大麦地的孩子们在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他们在大人们兴高采烈地忙年的时候,也会不时地被大人们所支使:“今天不许出去玩了,要帮着家里掸尘。”“去你三妈家看看,磨子还有没有人在使?要磨面做饼呢。”“今天鱼塘要出鱼,你要给你爸提鱼篓。”他们似乎很乐意被大人支使。

    已经有人家在杀猪了,猪的叫喊声响遍了整个大麦地。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沉不住气,将准备在大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早上放的鞭炮先偷出来放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村前的路上,人来人往的,都是去油麻地镇办年货或办了年货从油麻地镇回来的。田野上,总有人说着话:“鱼多少钱一斤呀?”“有平时两倍贵。”“吃不起。”“过年了,没办法。吃不起也得吃。”“镇上人多吗?”“多,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来。”

    青铜一家,虽然清贫,但也在热热闹闹地忙年。

    屋子是新的,不用打扫。其余的一切,妈妈恨不能都用清水清洗一遍。她整天走动在水码头与家之间。被子,洗;衣服,洗;枕头,洗;桌子,洗;椅子,洗能洗的都洗。门前的一根长绳子上,总是水滴滴地晾着一些东西。

    过路的人说:“把你家的灶也搬到水里洗洗吧。”

    青铜家的干净,首先是因为有一个干净的奶奶。妈妈在进入这个家门之前,是奶奶在爸爸前头先相中的。理由很简单:“这闺女干净。”奶奶一年四季,每一天,都离不开清水。大麦地的人总能见到奶奶在水码头上,将水面上的浮草用手轻轻荡开,然而用清水清洗她的双手与面孔。衣服再破,被子再破,却是干净的。青铜一家,老老少少,走出来,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干净的气息。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闻不到她身上有什么老年人的气味。大麦地的人说:“这个老人干净了一辈子。”

    这个家,今年过年,无论是老,还是小,都不能添置新衣。他们家人,现在都穿着光棉袄,套在外面的衣服,都脱下来洗了。过年时,他们没有新衣服,只有干净的衣服。青铜与葵花特殊一些:青铜的旧衣早在几天前就脱下来洗了,然后送到镇上染坊里又染了一遍;而葵花过年时,将会有一件花衣服,那是妈妈出嫁时的一件花衣服改的。这件衣服,妈妈没有穿过几次。那天,妈妈见实在挤不出钱来给葵花扯布做件新衣,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这件一直压在箱底的衣服。她拿出来,对奶奶说:“过年了,我想把这件衣服改出来,给葵花穿。”奶奶说:“还是你自己留着穿吧。”妈妈说:“我胖了,嫌小了。再说,岁数也大了,穿不了这样的花衣服了。”奶奶把衣服拿了过去。

    奶奶的针线活是大麦地最好的。这一辈子,她帮人家裁剪了多少件衣服,又帮人家做了多少件衣服,记也记不清了。

    她用了两天的时间,为葵花精心改制了一件花衣服。那衣服上的大盘扣,是大麦地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出来的。葵花穿上它之后,全家都说好看。葵花竟一时不肯脱下来。

    妈妈说:“大年初一再穿吧。”

    葵花说:“我就穿半天。”

    奶奶说:“就让她穿半天吧。可不准弄脏了。”

    那天,葵花要到学校排练文艺节目,就穿上这件衣服去了。

    老师与同学们见到葵花走过来,一个个都被她身上的花衣服惊呆了。

    葵花是大麦地小学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除表演节目,还承担报幕。老师一直在发愁她没有一件新衣服。都已想好了,到了过年演出时,向其他女孩借一件新衣给葵花临时穿一下。现在看到这么一件漂亮的衣服,把老师高兴坏了。

    很长一阵时间,老师和同学就围着葵花,看着她的花衣服。看得葵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是一件高领掐腰的衣服。

    负责文艺宣传队的刘老师说:“要是脖子上有条银项链,那就更好看了。”

    说完了,刘老师的眼前就站了一个戴银项链的葵花。

    其他老师和孩子的眼前,也都站了一个戴银项链的葵花。

    这样一个女孩儿,实在太迷人了。

    刘老师竟一时回不过神来,痴痴地想着有那么一个戴银项链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葵花。

    大家就看着刘老师。

    刘老师终于发觉自己的心思飘远了,用力拍了拍巴掌:“好啦好啦,各就各位,排练啦!”

    排练结束后,刘老师还是情不自禁地想着那个戴银项链的葵花。

    排练结束后,葵花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

    妈妈问:“他们说你衣服好看吗?”

    “都说好看。”

    吃中午饭时,葵花得意地说:“刘老师说,要是戴条银项链,我就更好看了。”

    妈妈用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葵花的头:“美死你啦!”

    葵花就格格地乐。

    一家人吃着饭,吃着吃着,一个个眼前也都站了一个戴银项链的葵花——那个穿着花衣服,戴着银项链的小女孩,也实在是好看!

    对于穿了这件花衣服的葵花,为什么一个个都想到她应该戴上一条银项链,谁也说不清缘由。

    与往年一样,大年初一的下午,大麦地村的人拜完年之后,都会到村头的广场上看村里的文艺宣传队与小学校的文艺宣传队表演节目。

    自从那天见到葵花穿那件花衣服后,刘老师总想着大年初一演出时,报幕的葵花,脖子上能戴一条银项链。这一带人喜欢银首饰。大麦地,就有好几个女孩有银项链。文艺宣传队的玲子就有一条。大年初一上午排练时,刘老师就对玲子说:“晚上演出时,你能不能把你的银项链借给葵花戴一戴?”玲子点了点头,就把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银项链取下了,放在了刘老师的手上。刘老师叫过葵花,将银项链戴到了葵花的脖子上。这一形象比她想像的还要好看。她往后走几步,看一看,笑了。她觉得今天下午的演出,这一条银项链就能大放光彩!

    然而,到了排练结束时,玲子却又反悔了,对刘老师说:“我妈知道了,会骂我的。我妈叮嘱过,我的项链,是不能让别人戴的。”

    葵花赶紧将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将它还给了玲子。葵花很不好意思,脸上一阵发烧。

    回到家后,葵花心里就一直在想那条项链的事。她很羞愧。

    妈妈问她:“大过年的,你怎么啦?”

    葵花笑着:“妈妈,没有什么呀!”

    妈妈就疑惑着。就在这时,跟葵花一起在文艺宣传队的兰子来了,妈妈就问兰子:“兰子,我们家葵花从学校回来后,不太爱说话,是怎么了?”

    兰子就把项链的事悄悄地对葵花的妈妈说了。

    妈妈听了,只能叹息一声。

    兰子的话被一旁的青铜一字一句地都听在了心里。他坐到了门口,一副很有心思的样子。在青铜看来,大麦地最好看的女孩,就是他的妹妹葵花。他的妹妹也应该是大麦地最快乐的、最幸福的女孩。他平时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站在一旁,傻呆呆地看奶奶或妈妈打扮葵花。看奶奶给葵花梳小辫、扎头绳,看妈妈将一朵从地里采回来的花插*到葵花的小辫上,看奶奶过年过节时,用手指头蘸着红颜色*,在葵花的两条眉毛间点上一个眉心,看妈妈用拌了明矾的凤仙花花泥给葵花染红指甲

    要是听到有人夸赞葵花生得体面,他会在一整天里都高兴得不得了。

    大麦地的老人们说:“哑巴哥哥,才是个哥哥哩!”

    青铜对葵花的脖子上没有一条项链,当然无可奈何。甚至是青铜一家,都无可奈何。青铜家只有天,只有地,只有清清的河水,只有一番从心到肉的干净。

    天上有鸽哨声,他抬头去看天空时,没有看到鸽子,却看到了屋檐上的一排晶莹的冰凌。接下来,他有很长时间,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根根长短不一的冰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冰凌就那样富有魅力地吸引着他。他就这样仰头看着它们。它们像春天的竹笋倒挂在檐口。

    看着看着,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像有一只青蛙在怀里。

    他扛了一张桌子,爬了上去,将冰凌采下十几根来,放在一只大盘子里。然后,他将盘子端到了门前的草垛下。他去水边,割了几根芦苇,再用剪子,剪了几支很细的芦苇管。他又向妈妈要了一根结实的红线。家里人见他忙忙碌碌的,有点儿奇怪,但也不去追问。他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奇思怪想。

    青铜用一根细木棍将冰凌敲碎,阳光下,盘中璀璨夺目,犹如一盘钻石在散射着多芒的亮光。

    他挑其中不大不小的,最合他心意的冰凌,然后将三四寸长的一根细细的芦苇管,一头衔在嘴中,一头对着它,用口中的热气,不住地吹着。那热气便像一根柔韧的锥子,在那颗冰凌上慢慢地锥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来。吹穿一颗冰凌,大约需要六七分钟的时间。

    他将吹好洞的冰凌放在另一只小盘子里。冰凌落进盘中时,丁当有声。

    葵花和兰子走过来了。葵花问:“哥,你在干什么呢?”

    青铜抬起头来,神秘地笑笑。

    葵花没有多问,和兰子一起玩耍去了。

    青铜坐在草垛下,很有耐心地做着他的事。那些被他从大盘中挑选出来的冰凌,大小、形状,都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正是不完全一样,它们堆放在一起时,才更见光芒闪烁。那光芒带了一点儿寒意,但却显得十分宁静而华贵。

    青铜吹了一颗又一颗。那些“钻石”随着太阳的西移,也在改变着光的强度与颜色*。到夕阳西下时,它们的光,竟是淡淡的橙色*。

    青铜觉得他的腮帮子都吹麻了,他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嘴巴。

    在太阳落下去之前,他用妈妈给他的那根红线,将吹了洞的几十颗冰凌,细心地串在了一起,然后将红线系成一个死结。这时,他用根手指将它高高地挑起:一条冰项链,便在夕阳的余辉里出现了!

    青铜没有将它放回盘中,而是久久地用手指挑着它,举在空中。

    长长的一条冰项链,纹丝不动地停在空中。

    它使青铜自己都有点儿吃惊。

    青铜没有将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试一试,只是放在胸前。他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一个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没有立即将冰项链展示给奶奶他们,也没有展示给葵花,而是重新放回盘子里,用稻草将它轻轻覆盖了。

    晚饭后,村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乎全部的大麦地人。

    戏台上,汽油灯已经点亮。

    就在大麦地小学文艺宣传队即将登台演出时,青铜在后台出现了。

    葵花立即跑向青铜:“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铜双手托着盘子。他用嘴吹去上面的草,冰项链就在后台一盏不很明亮的汽油灯下闪亮出现了。

    葵花的眼睛里放射着亮光。她不知道那只青花瓷盘里放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它的亮光却已使她感到非常迷人。

    青铜示意葵花从盘中将冰项链拿起来。

    葵花却不敢。

    青铜一手托着盘子,一手将冰项链拿起,然后侧弯着身体,将盘子放在地上。他对迷惑不解的葵花示意:“这是项链,冰做的项链。”他让葵花过来,他要给她戴上。

    葵花说:“它不会化掉吗?”

    “天很冷,又是在外面,化不掉的。”

    葵花乖巧地走近了青铜,并将头垂下。

    青铜将冰项链戴在了葵花的脖子上。它缠着高高的衣领,然后很顺畅地悬挂在了葵花的胸前。她也不知道好看还是不好看。她用手摸了摸它,觉得凉丝丝的,心里很舒服。她低头看着,然后又转着脑袋,她想找个人问问是不是好看。

    青铜告诉她:“好看!”

    事实上,它比青铜想像的还要好看。望着葵花,青铜不停地搓着手。

    葵花又低头看着它。它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有点儿发懵了,有点儿不敢相信了。她有点儿承受不了似的,想将它从脖子上取下来。

    青铜坚决地阻止了她。

    而就在这时,刘老师喊道:“葵花,葵花,你在哪儿?马上就该你上场报幕了!”

    葵花赶紧走过去。

    刘老师看到了葵花,她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愣住了。她望着葵花脖子上的冰项链,过了老半天,说出一句话来:“我的天哪!”她走过来,轻轻撩起项链,在手掌上轻轻掂了掂“这是哪来的项链啊?是什么项链啊?”

    葵花以为刘老师不喜欢它,回头看了一眼青铜,想将它取下来。

    刘老师说:“别拿下来啊!”时间到了,刘老师轻轻推了一把还在疑惑的葵花。

    葵花上场了。

    灯光下,那串冰项链所散射出来的变幻不定的亮光,比在阳光下还要迷人。谁也不清楚葵花脖子上戴着的究竟是一串什么样的项链。但它美丽的、纯净的、神秘而华贵的亮光,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流淌。

    台上台下,像一片寂静的森林。

    葵花以为脖子上的项链将事情搞砸了,站在刺眼的灯光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这时,有一个人在人群中朝她鼓起掌来。随即,又有几个人鼓起掌来。接下来,全都鼓起掌来。台上台下,都是掌声。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却又像是在一场大雨里。

    葵花看到了哥哥——他站在一张凳子上。他的目光乌溜乌溜的。薄薄的泪水,一忽儿便蒙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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