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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筑城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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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坂城的丰臣秀赖要按照五百石一人的比例,为修缮骏府城派出人伕。所司代板仓胜重把这话告诉片桐且元时,且元反倒有些惊喜。

    德川秀忠入京之时,秀赖拒绝前去拜见,这让且元很是紧张,不知德川家康会何等震怒!然而家康竟未表示一丝怒意,反而让忠辉代将军来大坂城问病。这让且元忧虑非常。无论在谁看来,大坂方都是理屈:岳父出任征夷大将军,女婿却拒绝去拜见,这实是挑衅。毫无实力,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事,真正无礼之极。然而对方无一丝怒意,实属罕见。且元认为,家康和秀忠心中定然余恨难消,他们隐忍不发,只因千姬在大坂为质,但仔细一想,这一顾虑早晚会消失。

    此时,且元对于今后的课役也不放在心上了,一是想也无用,另也有些讨好之意。他遂道:“明白。少君定尽力而为。”对各寺院神社的捐赠必然不断,和那些银子比起来,这点赋役又算得了什么?答应了板仓胜重,在回家的路上,且元开始琢磨给各方送礼事宜。

    没想到,虽然秀赖痛快应承,淀夫人亦无异议,却另有意想不到的反对,它们来自淀夫人身边的那些女人。也不知究竟是渡边内藏助之母正荣尼,还是飨庭局有异议,反正当话传到且元耳内时,连大藏局也开始反对了。大藏局之子大野治长甚至公开责备且元:“真是屋漏偏遭雨淋!”

    且元立刻反问,是否有大事要发生。但治长却含糊其辞,不愿解释,但言下之意乃是,对天下之主丰臣氏征和其他寻常大名一样的赋役,实乃大不敬,必须一口回绝,否则后患无穷。

    “此言差矣。若觉得行赋役令人不悦,便权当是奉与大御所的贺礼吧。”且元说罢,只得再次去拜会秀赖。

    秀赖近日常从市井把各种各样的艺人召至本城,有时欣赏猿乐,有时甚至从京城召来歌舞女伎。

    织田常真常常忠言相劝,但秀赖却道:“母亲好吗?你向她问过安了吗?”常真尴尬不已,回头对有乐斋大吐苦水。有乐曾对且元道:“无道之人不妨随他去。”此言,既可理解为有乐束手无策,也可理解为乃是对常真的嘲笑

    且元到了内庭,还好,众女人都不在,只一脸不悦的荣局立于一旁,秀赖和一帮近侍僧人、侍童正在下棋。秀赖似刚刚和荣局吵过架,大声冲她吼道:“拿茶来!茶”

    “大人,在下有些麻烦事想与您说,希望他人能稍稍回避”

    且元话犹未完,那些人就纷纷散去,只剩下荣局和速水甲斐守。且元对二人也挥挥手,他要问问秀赖那些强烈反对赋役之人的事。

    “市正,有什么事,快说!”

    “大人不开心?”

    “是,方才荣局说了些浑话。”

    “浑话?”

    “她说,不许我去母亲那里,也不许把市井之徒招来,不可随随便便和侍童们玩乐不许这不许那,到底该怎的才好?”

    “哦。”

    “听说江户老爷子为我考虑,禁止大坂出售毒药。但比毒药更可怕之物,却正在市面上流行呢。市正,此事当真?”

    “比毒药更可怕的,是何物?”

    “天花!得了天花,十之八九都死路一条。即使治好了,脸上也会留下严重的疤痕,故阿荣才说,不要随随便便去母亲大人处。”

    且元苦笑着点点头,道:“所以您才呵斥荣局?”

    “是啊!母亲又未患病,她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挑拨我和母亲不和。”

    “大人差矣。夫人身边人口芜杂,荣局亦是为您着想,担心那些人带了恶疾来。应该称扬才是啊!”秀赖认真地盯着且元,道:“这么说,你也带了病根来了?脸色很不好啊!”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人的变化总有迹可循。但在成人之前,人常乖戾无常,过了这个时期,人便喜虚张声势——秀赖此时总使自己举止尽量和成人一样,虽还不致让人反感,但总是炫耀不已,尽嘲讽之能事。这些其实却都是皮毛,距离成人所为还差之甚远。眼下,秀赖作成入口气讥讽且元,只能说他想念且信任且元——他信任人,亦希望人信任自己。

    且元最近才明白此理,明白之后,就愈加心疼秀赖。已故太阁和自己在秀赖这个年纪时,正在做什么?秀吉公彼时寄身于蜂须贺小六家,每日忙着冒险玩耍;且元则正在秀吉身边做侍童,沽名钓誉,每日所想,只是下次要打败多少人、砍下多少人头等事,骑马耍枪,浑噩度日。然而秀赖却被囿于高高的城墙之内,手脚被牢牢缚住,憋得喘不过气来。秀吉公少时虽贫,但无拘无束,能尽情享受自在;秀赖却是一出生便被财富和名誉所累,有如幽囚。

    “老夫无妨,少君却不可接近患恶疾之人。”

    “市正,你似并不明我乃是讥讽你。我的意思,是说你若真怕我患病,你也不能来啊!你不也经常在外面走动吗?”

    “此言差矣。”且元不为所动“老夫须不断向大人进言。”

    “哼!每次你看到我都这么说。”

    “少君,对于在骏府筑城准备退隐的大御所,您有何想法?”

    “他老了。”

    “这些戏言,当适可而止。少君觉得他是敌是友?您是喜他还是厌他?”

    “哼,人哪能这么简简单单就区分?人人皆有好坏两面,您休把我当孩子看!”

    “是。那少君喜他什么,又厌他哪里?”

    “问这何用?我不想回答毫无意义之事。”秀赖嘴上这么说,却逐渐流露了自己的心思。

    “少君此言差矣。”不知何时开始,片桐且元变得喜和秀赖对谈“市正从来不说毫无意义之语,因为事关重大,才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那我就直言了。江户老爷子和先父,都是世间罕有的人杰。”

    “那,您喜他?”

    “是。与其说喜他,不如说他值得敬畏。但大坂城里,不理解大御所的人实在太多了。”

    片桐且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诚然在下也这般认为。少君,之前老夫曾得到消息,要大坂尽快按五百石一人之例派遣人伕。”

    “此事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拒绝了好。”

    “大人的想法又有了变化?”

    秀赖轻轻颔首道:“城里反对之人太多。我问了问他们的意见,觉得有些道理。”

    “少君不妨说明白些。”

    “是七手组的意思。他们认为,丰臣氏在寺庙神社方面花销太多,应适可而止。”

    “这”“丰臣氏非寻常大名,两方面的义务都要尽,无异于败家。”

    “他们是认为您的负担过重?”

    “正是!所以我说要停止花销。为了祈祷,就浪费巨资我打算取消施舍,但女人们都反对,害怕神佛惩罚。市正啊,女人真让人心烦!”

    为了继续修缮各寺庙神社,便反对支援骏府修缮城池,这都是女人们的意思。且元不由重新打量起秀赖来。

    秀赖突然说出一句且元意想不到的话来:“洋教若也像日本寺庙神社那般,有类似修验道的祈祷就好了,但似没有。”

    “修验道?”

    “是啊!若有,女人们会改向天主祈祷。不论如何,她们都是为我,这种迷信真让人心疼啊!可怜啊,市正!”

    片桐且元忽探身向前“少君,您是说,女眷们无法改变信奉,才反对为修缮骏府城出资?这可真是奇怪的说法。”

    “大概是吧。”秀赖含含糊糊点了点头。

    “若能通过不用花钱的洋教,为少君祈到平安,那会如何?”

    “那样的话,对寺庙神社的投入就会减少,那时再反对修缮骏府城也就没有理由了”秀赖掰着手指喃喃自语,似要把这话牢记于心“我可对她们说,天主也能保护我,这样,女人们就没有反对之理了。”他非常认真地说,悄悄看了看且元的反应。

    且元道:“在下却糊涂了。”

    “我很乐意为大御所做些事,你明白吗?他老人家辛劳一生了。”

    “少君,到底是谁最先反对?”

    “飨庭局。”

    “那么提出停止施舍寺庙神社的,又是七手组中哪位?”

    “速水甲斐守。”

    “速水甲斐守信奉洋教,他和飨庭局不大和睦?”

    “不,二人融洽得很。”

    秀赖疑惑道“确实奇怪啊,市正。”

    “正是!”“二人相交甚好。可能他们”

    “少君,在下怕能解开这个谜了。”

    “谜底如何?”

    “其实,速水甲斐守是想让您信奉洋教。”

    “唔——所以才说,去寺庙神社许愿祈祷是迷信?”

    “而且,飨庭局可能已入教了。”

    “那就怪了。飨庭局反对停止施舍寺庙神社。”

    片桐且元低头沉思,半晌无言。终于解开谜底了:飨庭局已改变信奉,她欲擒故纵,只要胸前挂着十字架,就可伺机争取秀赖信洋教。这也算是善意的计策。

    “好吧,在下想先见见飨庭局。”

    秀赖仍然赞成,故不必再费口舌。但事情牵涉到淀夫人,秀赖便感棘手。最早反对的是飨庭局,她和淀夫人的娘家有些血缘,关系相当复杂,有时超越了利害,有时却又互相对立。

    “少君,此事也许出人意料地简单。”且元言罢,告辞而去,前往淀夫人处。

    飨庭局若能明白事情重大,就能劝服——长期独居之人,虽然肝火旺盛,亦有其脆弱之处。

    走过长长的走廊,且元发现今日淀夫人的居处甚是安静,好像无甚客人。他颇觉宽慰。日常生活流于奢华放纵,绝非善事。他松了口气,对门口的侍女道:“庭院向阳之处这般安静,甚好甚好。”

    最近不通过侍女通报,就自行出入之人明显增多,以前亦只有岸和田城主小出秀政与且元二人,现在已有十来人有此特权,但都是些淀夫人亲信,侍女们一一记在心中。

    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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