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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微服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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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难道便带他去?”

    “是,上总介大人来探望病人,岂能不容一见?那时,就请夫人带他们去吧。”说罢,外记立刻走了出去。

    阿幸纳闷起来。难道外记还不知父亲的秘密?即便如此,也不得失礼。她忙带着两个侍女朝厅上赶去。

    大厅房门已全部打开,上座铺了一张斑斓的虎皮。但是除了阿幸,厅里并无他人。藤十郎和外记恐是与下人们同去玄关前或大门外迎接了,但其他妻妾呢?

    长安正室池田夫人,亦为天主教徒。但夫妻二人似甚是冷淡,她不出来,亦可以理解。但藤十郎之妻石川夫人,以及外记之妻却应出来相迎。

    难道大人担心其他人走漏风声?长安真正信赖之人,难道只有这么一想,阿幸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让一个侍女去厨下看看,酒食应已吩咐下去,但需以防万一。

    此时,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阿幸忙催促侍女来到廊下,平伏于地,试图挡住客人。

    “病重至此,为何不早些禀报我?”忠辉生机勃勃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不想让大人担心。家父吩咐,医士诊断清楚之前,不可让大人知。”

    “哦?他还能言语?”

    “是不,用笔写。”

    “右半身还能活动?”

    “用左手。”藤十郎和外记合力应对。

    阿幸心中一跳,全身冒汗,他们似未配合好,要是自己出去,必能从容些。但那不是去兜揽责任吗?阿幸有些着慌:我究竟怎的了?本来那般恨他,现在正想到此,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给你们添乱了。不过,长安突然发病,想必你们也都急了。”

    知此人是在和自己说话,阿幸更加狼狈。

    “大人与夫人特意来此,感激涕零。”说毕,阿幸抬头一看,夫人那华美的礼服尚有一半拖在厅外。夫人也来了,这可如何是好?阿幸不由眼前一片黑暗,她壮着胆子抬起头看到了一身猎装坐于虎皮上的忠辉。

    “歇一歇,就去房里探望吧!他既能笔谈,应知我说些什么。你们带路。”忠辉的话让众人吃了一惊。

    外记立刻抢在藤十郎前回道:“是。请大人先在此处稍作歇息。”

    阿幸心下大骇,紧盯藤十郎,恐只有他知长安到底是否在病榻上。但藤十郎一言不发,他默默看着外记走出大厅,接过侍童奉上的茶,颤巍巍捧给忠辉。

    “没想到大人会来寒舍凌乱不堪。”

    “不必费心。我甚是震惊,你们自然人心惶惶。我一路上和夫人讲了长安许多功绩呢。他有什么万一,最惶恐的怕是我啊。”

    “大人太客气了。”

    “对了,我刚想起一事,尊夫人乃石川康长之女?”

    “是。”

    “外记夫人为池田辉政之女?”

    “正是。”

    “有缘啊。我们来时路上也聊起过这些,内子倒比我还要清楚得多。她建议我也信洋教,让我去洗礼。”

    “哦?”“无他。尊夫人与令弟媳及内子一样,都乃洋教的虔诚信徒啊。如大御所那般整日念阿弥陀佛,我肯定忍受不了,你们夫妻过的清静日子,倒真令人向往。”

    阿幸紧张地看了看五郎八姬和藤十郎。藤十郎脸色平静,五郎八姬则是一副称心如意的样子,丰满娇嫩的双颊上浮现出小小的酒涡,头微微侧倾,娇媚无比。

    此时,外记进来,仍是用那干巴巴的嗓音道:“家父让在下把这个交与大人。”

    他拿出来的是一张扇面,上面乱七八糟写了些东西。

    忠辉接过,一边看一边点头“室内脏乱,不堪接待夫人。好吧,我一人前去。阿幸夫人是你吧?”

    阿幸愈发狼狈。

    “长安说,有事想和我说,让你带路,藤十郎他们就不必去了。前面带路吧。”忠辉简短地说罢,啪地合起扇子,立起身来。

    阿幸几乎无暇考虑。她试图弄清楚怎么回事,但忠辉斩钉截铁的动作不容她思量。

    “阿幸夫人,请吧。”

    “大人请。”

    “听说你乃与本愿寺颇有洲源的池田之女,是吗?”

    忠辉把阿幸认作长安的正室,尤为亲切,这让阿幸心里更加忐忑“这不,妾身是侧侧室。”

    “哦。看来是你在服侍长安。怎样,他还能恢复过来,像先前那般为我效力吗?”

    “这”“郎中怎样说?这附近若无名医,我立刻就回去安排。浅草施药院的布鲁基利昂亦能看病。长安喜欢洋玩意儿,说不定还希望他来呢。”

    说话间,二人已走过长廊,到了长安房前。

    阿幸已出了一身汗,心中愈想愈着急:既然能故意用左手写下那张扇面,长安应该已回到床上了,只是不知他会怎样装病。他既令我带路,定是要我想些法子。

    然而,打开门后,阿幸暗暗朝巨大的屏风后一瞅,不由发呆,那里并无长安的影子,只有他的被褥胡乱堆在当地,甚是扎眼。

    “咦?瞧我来了,竟起床了?”忠辉也有些纳闷。他看到地上铺着一张比刚才那张虎皮更为华丽的豹皮,也摆好了扶几,便径自走上前去,面冲着那堆无人的被褥坐下。

    这时,突然从屏风后传来一句:“大人,多谢您来看长安。”声音清晰有力,自然是刻意为之。随后,长安出现了,身着彩染和服,威严端庄。

    “啊?”阿幸吃了一惊,慌忙退后,四下张望了一番。

    忠辉也似吓了一跳。“这你怎的就起来了?不用特意换衣服”说罢,他才突然意识到“长安,你根本就没病?”

    “大人明鉴。”长安平静地整了整衣服下摆,施礼坐下。

    “唔”事情实在出人意料。忠辉发起呆来,他的眼神似在质问:究竟有什么埋由,非得装病不可?然而长安坐下之后,立刻严肃地正视忠辉,沉默着。两人互相瞪了许久,年轻的忠辉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石见守,你给我说说!”

    “是。”

    “你装病是为了我?”

    “正是。”

    “住口!我可不想让家臣为了我装病。太过分了!”

    “请容在下解释。”

    “讲!”

    “为了大人,长安甚至愿意装死,遑论装病!”

    阿幸静静退后望风。

    “唔。”忠辉仍然用刚才那种可怕的眼神瞪视长安。长安沉默着。看来忠辉心里已有数,只等长安解释。

    “长安,到底发生何事?”

    “无甚事发生,等到发生,恐就晚了。”

    “那将会发生什么?这总能说吧?”

    “在下不妨直言:在下为了大人做过很多生意。”

    “生意?那有何特别?大御所大人也称扬过交易生财。九州一带,不论是岛津、加藤、黑田、有马,还是松浦,都在做生意。”

    “然而我做的都会引起纠葛。”

    “哦?你在买卖什么?”

    “我们卖黄金和刀剑,不知怎的传了开去,结果,在下委托一个大名去天川的船,半路被海盗劫了。”

    “被海盗抢了?”

    “是。被抢去的黄金与武器,都是那帮匪徒甚想得到的。遇到这种事,在下只得四处安抚;但与此事有关的大名甚是生气,说待到葡国船进入长崎时,他们必要报复。”

    “和此事有关的大名是何人?”

    “为大人计,现在不提也罢。”

    “那我便不问。那些海盗是葡国人?”

    “正是。”长安简单地解释道“故,在下才不得不装病。为了防止把我们做黄金生意的事泄露出去,在下不得不把黄金从家里搬出去。请大人明察。”

    忠辉再次沉默。他还不具备评断大久保长安或论其功过的能力,贸然开口,必有感情用事之嫌。他寻思,正因如此,父亲才把长安派给我做家老,因为乃是父亲托付的老臣,必当足够尊重他,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对其十分信任。

    “要烧了葡国船的,是我不认识的大名?”

    “是。大人若认识,自会被人猜疑,就有些麻烦。”

    和葡国船起纠葛的大名乃是有马晴信,但长安就是不肯说出他来。他怕年轻的忠辉卷进来,对自己不利。

    “罢了,我也不问了,我会替你遮掩,如何?”

    “请大人回去后说,因为亲来探病,在下感恩不尽,激动之下,竟能在八王子自家宅子里行走了。”

    “嗯?”

    “大人,您毋需担心。”

    “我不会说谎。”

    “大人。”

    “怎的了?”

    “在下方才说过,长安为了大人,甚至能装死。”

    “所以,你让我也与你一样?”

    “待大人成人,在下要让您凌驾全天下所有大名之上,故要储备些钱财。”

    “我明白。”

    “然而,储备得太多了,若数目被世人知晓,定会有人出于嫉妒而中伤在下,不利大人。”

    “故,你装作生病卧床,只是为了把黄金转移到其他地方,是吗?”

    “不只如此。否则那些和在下病倒之事完全无关的谣言,就不会出现了。大人您的一干重臣皆能应对,然而还不能算是‘忠’。大人若有万一,长安已打定主意,不仅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还愿陪上一家老小,斯时自将罪名全都承担。这样,大人仍然不愿为在下说个谎话?”

    忠辉严厉地盯着长安“我当怎的说?你太冒失了!”

    大久保长安哀怨地凝视了忠辉半晌,终于垂下眼帘,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是啊,在下确是冒失,我行我素。阿幸,伺候我歇息吧。长安口拙,行事更是糊涂,大人早就这么认为。”

    “是。”阿幸不便说话,依言站起身,除去长安的肩衣。

    “失礼了。”长安就在忠辉面前胡乱除下外衣,扔到一边径自躺倒。

    “砚台、纸”扔给阿幸这句话后,他就闭上了眼睛,亦紧紧闭上嘴巴。这绝非平时那个能言善辩、让人捉摸不透的大久保长安,他表情阴沉,给人威压之感。忠辉额上青筋暴跳,但长安一动也不动。忠辉只要叫他,便是主动示弱。

    “长安!”良久,忠辉终于唤道。

    长安轻轻睁开眼睛,左手拿笔,写道:“在。”话回得真令人无奈。阿幸第一次深切感受到长安决绝的斗志,心紧张得扑通直跳。

    “我那一句话,就让你气成这样?”

    长安又拿起笔来写:“正是。”

    “喂,哼,起来,长安!”

    长安慢吞吞坐起,仍用左手写字,回道:“一听到大人的声音,在下就能坐起来了。啊,有如神助,南无阿弥陀佛。”

    忠辉朝铺席挪近了些,突然伸出手去,恨恨在长安肩头打了几下。长安抬起头,干笑两声。忠辉猛地退后,重重喘着气。

    长安又径自平静地躺下,闭上眼睛。阿幸看得有些发呆。

    忠辉忍住气,一动不动,他心中正生出些悔恨:自己动手打人确显得太性急了些,无论如何,长安亦是为了自己。然而更让忠辉困惑的,却是此时该如何收场?

    想不到,长安竟发出平稳的鼾声。

    忠辉吃了一惊,看向长安。他在装睡,还是真睡着了?以忠辉浅显的人生阅历,他完全无法看透长安,眉间顿时杀气流转。

    阿幸赶紧对忠辉道:“大人”

    她朝忠辉膝行了两三步,无声地抬起一只手,又看向房门口。阿幸自然不能出口不逊,不过,她已很清楚地表达了“请先回去”之意。她似在恳求:接下来,就让阿幸来处理吧。

    忠辉浑身震颤。他当然不能把长安杀了,恐怕杀了长安,他自己也不可能平平安安离开这宅子——他此行本是微服,只带了几个随从,况且五郎八姬也跟了来。

    阿幸朝着门口举起一只手,再次恭敬地施了一礼。

    “好,就拜托你了!”忠辉叹道“我去了以后,长安立刻就恢复了。哈哈哈,如何?”

    “是。”

    “我来之前还说,长安定会欣喜若狂。”忠辉稍稍思量片刻,迅速起身,厌恶地把扇子扔到地上,昂首出了房间。

    阿幸目送他去了大厅。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她压低声音笑了出来。大久保长安这人,实在胆大妄为,竟敢拿身家性命作赌。阿幸正思及此,长安的身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道:“回去了?”

    “是。”

    “那就好。你去送送吧。”

    阿幸“扑哧”笑了,随即走出房间,往大厅而去。

    看到阿幸进到厅里,忠辉目光低垂。厅里已摆好酒席,除了阿幸,无其他女人。侍童恭恭敬敬给忠辉奉上杯盏。

    “请让在下试试毒。”藤十郎示意另一个侍童奉上酒杯,一饮而尽。

    阿幸忍住笑,坐到藤十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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