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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石川出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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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正对康长说完,又命令半三郎“拿灯和火炉来。”康长像一尊石雕一般,坐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康长,你可以离席了!”

    “您还带家里的人吗?”

    “对。没有心腹,到了那里无法生存。我的心腹不像你这么不信任我。”

    此时,以天野又左卫门为首,渡边金内、佐野金右卫门、本田七兵卫、村越传七、中岛作左卫门、伴三右卫门、荒川总左卫门等数正的心腹,都悄悄进来了。当他们八个人围着数正安静地坐下时,长男康长忽双手拄地,大声道:“我也要去!”

    “好!”数正轻轻点点头“你终于明白了?”

    他马上又笑眯咪地面向大家:“我方才告诉了家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您是说”中岛作左卫门吃惊道。

    “如泄漏出去,大家都有性命之危。我们已和尾州取得联络,你可知?”

    “是。米野的中川三四郎叫我们放心,他会带一百匹马和一百顶笠到边境接应我们。”中岛道。尾州米野的中川三四郎乃是织田信雄的家臣,也是数正夫人的远亲。数正恐是打算到那里过一夜,稍作休整后,直奔大坂。

    “好!那么,明日下午,又左卫门能否骑马到大给的阵代那里去一趟?”

    天野又左卫门刚毅而正直,他大声回答:“好!”“呵呵呵,又左卫门太过剽悍了吧。”

    “是。”

    “这也是迫不得已,大给的阵代松平五左卫门近正乃是家中最顽固者,要劝他离去,投了秀吉,要用非常手段啊。”数正有意让儿子康长听见“又左,你告诉他,我正月去大坂贺新年时,他还让我告诉秀吉,说要和我一起离开三河。”

    “是,在下知道。”

    “你要小心些,近正一旦动怒,会杀了你。你就说,你是使者,只想要他的回答,不可让他太靠近你。”

    “知道了。”天野又左卫门回答。数正又转向康长:“前几日我已经去过大给,明日又左还会去,那些血气方刚的怀疑者,都会盯着又左。趁此机会,家里的孩子和族人趁夜离开冈崎,这是头一拨。后日天黑时,我和大家下城,在用晚饭时出城。”

    “这么一来,就安心了?”康长探身询问。

    数正十分认真地道:“大给的阵代特意在正月让我离城,仔细想想,心中难安啊。”

    “那么,现在当确定哪些人明日晚上离开冈崎,哪些人后日陪大人同行。”渡边金内比数正更沉稳地催促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翌日,十一月十二。

    天野又左卫门朝大给出发时,监视数正的人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因为昨夜众人在城内数正府上聚集,已被泄漏了出去。

    大给的阵代松平五左卫门听了天野又左卫门捎来的口信,激愤地拍着刀柄道:“哼,让我回话,笑话!你若再来,就把你砍了!”他火冒三丈地赶走又左卫门,只因天色已晚,就没有即时向家康报告。

    翌日,五左卫门参加了源次郎家乘举行的佛事。到十四日,他猛想到:“既有人敢来引诱,难道我这人有机可乘?”

    他不顾儿子新治郎已是人质,立刻派了两个家臣去见滨松的家康。但此时,石川数正已经离开了冈崎城。

    十三日傍晚。城内外的侍从们各自回家,换好衣服,正要舒舒服服地坐下用晚餐时,城内的警钟突然当当响了起来。起初人们以为是火灾,走出去察看,却不见着火的样子。

    “什么事?”

    “得进城看看才放心。”

    “钟敲得这么急,准是出了大事!”

    最先赶到的杉浦藤次郎时胜,只在护城河附近看到逃得较慢的几个数正的杂兵,好长时间都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守卫,怎么回事?为何钟敲得这么急?”

    “石川伯耆守全副武装,带着家臣出城了。”

    “什么,石川”

    正当时胜慌忙查证此事时,新城七之助赶到了,两人急忙叫人关闭了城门。他们直不敢相信此事。在严密的监视下,他们认为数正不会带着族人扬长而去。

    使者飞奔向四方,城下逐渐骚动起来。

    有人说是秀吉的军队来到了附近,也有人说,有士兵向矢矧川之东进发。城里还是静悄悄的,卫兵严守城下各关口,探事的骑兵则率领步卒守着城门。和大贺弥四郎事件不同,无论怎么说,石川数正乃是德川氏的中流砥柱。此事太出乎意料,已来不及追赶他,只能加强防备,堵住流言传播。

    “安静,不要吵!”

    松平家忠从二十多里外的深沟挥汗奔驰而来时,已近子时了。接着,松平传三郎重胜也率部赶到。

    十四日上午辰时左右,城下才安静了下来,已是酒井忠次自吉田赶到之后。石川数正出奔,三河一片混乱。不过,已经越过镜川进入尾张的数正,亦是提心吊胆。如在途中被杀,不只他的苦心会成泡影,维系丰臣秀吉和德川氏和平的纽带亦将断裂。

    大概家康即使知道他出奔也不会马上前来追赶。他这么想着,可是为防万一,还是异常谨小慎微。

    中岛作左卫门、伴三右卫门、荒川总左卫门三个心腹家臣,在前一日晚上先行一步去了米野,以安排马百匹、笠百顶以及到边境迎接事宜。因此,现在由渡边金内、佐野金右卫门、本田七兵卫、村越传七等与已武装好的家人一起断后。

    走在最前面的,乃是数正长男康长和小儿子半三郎,此后为女人和孩子,数正则在女人、孩子和殿后队伍之间来回巡视,以便发生突变时,可以前后呼应。

    选择十三日,当然是考虑到月色。只有数正一个人骑马,其他人全都步行。一行人需要的百匹骏马,对时刻准备应付突发事变的德川氏而言,是甚为重要的,数正不忍心使德川氏的战马减少——坐骑我乃是从尾张求来的,那些反对我的人会知道吗?

    数正认为,他即使走了,家康也不会责备石川家成,或刁难祖母妙西尼。不过若他们这一行人在三河被捕,定会被绑上十字木钉死。那样一来,自数正小时就不断给他宣讲佛法教义的祖母,必当悲痛欲死。

    “若有追兵,大家就一起拔刀相向,然后高声呼喊,镜川对面有接应我们的军队。”

    看来,为了探查实情,探马到边境去过了。数正随后了解到,带着百匹骏马的中川三四郎和向导中岛作左卫门已来迎接他们了。在月光下,应该可以清楚地看见来接应的人。然而,计划进行得越顺利,石川数正也越成了背叛主公、弃城投敌的谋叛之人,在三河武士中留下骂名——表面上看起来最是淡泊之人,却是最为利欲熏心的不义之徒。这样也好,每当想起这些,家康的面容就浮现在数正的眼前:六岁时被送去做人质时的那张天真的脸;八岁时在骏府大厅里对着富士山悠然小便时,稚气未脱的脸;与筑山夫人结婚时,年轻武士的脸;田乐洼会战后的脸;最后赐给他们鹤汤的脸数正想起家康那日的面容,不由面带愧色。其实他极为钦佩主公。

    钦佩,常须超越理性。

    家康六岁被送去当人质时,与七郎数正十岁。在其后的数十年间,他任劳任怨地为家康活着,绝无私念。对此忠心,数正常常感到心满意足,若说天下有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再也没有比这效忠更不可思议了:家康笑,他便愉悦;家康苦,他便忧愁;家康激昂,他便热血沸腾。

    现在,数正仍是初衷不改。表面上他立足于佛陀普渡众生之念,为天下太平而奋斗,其实他心里希望家康能得天下!这种单纯的愿望深埋心底。现在,即使他被世人视为愚人,视为谋叛者,他内心也终是哈哈大笑。

    如此是为了谁?当然是为了德川家康!数正自问自答,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不知从何时起,主公与我已合二为一了。对,石川数正现在为了大业,离开了冈崎。

    十三日夜晚,月亮已升至中天,最前面的石川康长突然大吼一声,队伍齐刷刷停住了脚步。后面并无追兵,大家都很放心,可是前面似有人在渐渐靠近。

    “康长,出了何事?”数正策马扬鞭,奔到最前面。

    “是池鲤鲋守卫处的同心骑卫。”康长道。

    “来者何人?”数正大声道。

    “野野山藤五郎!”来者骑在马上,高声回道,刀尖寒光闪闪。

    “哦!野野山?辛苦了!我乃是石川数正。”

    “深更半夜,城代要去何处?”

    “藤五!”数正看清了他只带着两名仆从,道“若这么让我通过,你便觉得颜上甚是无光?那么你要在这里战死呢,还是赶快回冈崎去报告?”

    说到这里,数正突然想到藤五郎可能根本没有听到传言“哈哈哈!我对主公失望之极,要出逃了!你要阻止我?”

    “失望之极?”

    “是!来接应我的军队已经到眼前。何去何从,你当作决断,不可因一时糊涂,而成了后世的笑料。”

    “哦!”藤五郎在马上沉吟。

    “哈哈!我的出奔现在还无人知道。是杀了我呢,还是先去报告?”

    “哼!”藤五郎把马一拉,挺枪便刺。

    数正灵巧地一闪,大声喝住想杀过去的儿子:“不可乱来,康长!”又道:“藤五,你如有本事,就杀过来!”

    “你叛徒!”

    “我劝你还是赶快先去冈崎报告,否则只会招人讥笑!”

    正在此时,野野山藤五郎又摆出了进攻数正的姿势,刺出了第二枪。只听哐啷一声,他的枪弋到半空中。两马交错之际,野野山藤五郎突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东急驰而去。

    “穷寇莫追!还不快走!”数正插刀入鞘,朝队伍大声喊道。对方的两个随从逃到左边的田里,消失在草丛中。

    “康长,这个家伙本事不小啊!”“是!”“一出手,便是全身斗志。因此,我故意让他出第二枪时跑掉,只要有这种气概,三河武士便不会输。”

    说着,数正似想起什么,拉住马头大笑“哈哈哈!现在,我已成了三河武士的敌人,怎能还夸奖他呢?走!”

    队伍又以康长为首,继续前进,康长这时候才渐渐了解父亲的真意。紧跟在他身边的半三郎问:“为何不把他杀了呢,兄长?”

    “你不明白?”康长慌忙含糊其辞道“他武艺高强,杀不了。不,追赶他费时费事,我们又有这么多女人和孩子需要照顾。”

    “真可惜!”

    “嗯,那厮跑得很快。”康长说着,回头看看父亲。马上的父亲正抬头静静地看着月亮,让马信步前行。父亲那高挺闪光的鼻梁,使得他整个面部像能剧面具那般毫无表情。父亲就这样背井离乡,定是得到了主公的允许,越是这样,就越不可疏忽大意地说出真相。

    “啊,看见镜川了!”不大工夫,康长回头望着父亲,大声道。他知道马上的父亲应比他更早看到镜川,可仍然忍不住要说出来。

    “安静地前进!镜川对岸,到处是迎接我们的提灯!”

    他们已经能听见水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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