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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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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你就因为太讲风度,才让你没大没小,爬到我头上来。”

    “你的头又不是泰山、嵩山,求我爬我还不要爬呢!”

    龙湖瞪她一眼,改变话题问她:“说正经的,咱们分别两年多没见,你是不是第一眼就已认出我是师兄?”

    “废话!又不是二岁小孩,两年没见已变一个样。”

    “这就奇怪了。”龙湖狐疑的把目光射向窗口的少年,决定试一试,唤道:“郭铁诺郭兄弟,好久不见,别来可好?”

    那少年正是郭铁诺,听得有人叫他,立即回头,却没一个认识的人,正奇怪呢,龙湖已兴匆匆的走过来,半骂半笑的一掌怕在他肩头上,道:“怎么,两年不见就不认人了?”

    “兄台是”阿诺有礼的起身拱手,想不起来见过这个人。

    “你不记得我?”龙湖不免有点尴尬与不快,他们并非只有一面之缘,曾经相处过好些日子,怎么转眼就把人忘了?

    “请恕我眼拙,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龙湖。”

    阿诺仍是没印象,龙湖见他一脸坦诚,不似有心回避,也不免怀疑这世上是否有另一个少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你有没有孪生兄弟呢?”

    阿诺脸色微变,脑子里已转了几转,低语道:“我没有挛生兄弟,只有一个姐姐。”

    “可是,你和他实在太像了。两年多前,算算也将近三年了,当时我正要返家,在太湖上遇到杜秀山杜大爷的船只,他们碰上不肖的船家想洗劫他们这两个北方来的旱鸭子,我正巧赶上,结果却帮不上忙,只见杜大爷挥了挥袖子,一丛钢针突然由他怀袖中射了出去,那三、五个船家立即昏倒,原来钢针上沾了麻葯。我看了好生佩服,恨不得能马上和他交个朋友,就请他们坐我的船回岸,当时你人就在他身旁”

    阿诺不用再听下去了,准是舅舅要送姐姐上京之前,先带她游江南风光去也,结果就遇上眼前这名男子,还跟人家交了朋友,不过是以郭铁诺的名义罢了。现今他怎么办?要认,他压根没去过江南;不认,能装作失去记忆吗?

    他一时傍徨无计,跌坐回椅子上。

    “你没事吧?郭兄弟。”龙湖总不相信自己认错人。

    “我的头很疼。”他呻吟道。

    “师兄,你过来。”冷眼旁观的秦葯儿,将龙湖引到一旁,低语道:“他不像作假,是真的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你会不会认错人?”

    “不会错。适才我故意提及往事,说起杜秀山的名字,他没有反驳,确实是杜大爷的小外甥没错。”龙湖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可能,看着师妹,她也正瞪着他,异口同声道:“离魂症!他丧失记忆了。”

    “看他头疼的样子,真是病了。”葯儿同情的说。

    “也不知道他记得多少,又忘记多少。”

    “但愿没误食‘断恩草’才好。”

    “什么草?”

    “断恩草。”

    “这是什么草葯,我居然未曾听闻。”

    “去年,爹无意中得到一本古书,记载古代西域大食国曾出现几株银色的草,磨粉给人吃下之后,竟然完全忘怀过往旧事,而且忘得一乾二净,十分彻底,连父母妻儿喊他哭唤他都感觉不到一丝熟悉的亲情,怎样医治也枉然,并且终其一生不曾记起前事,故名‘断恩草’。”“好毒的葯!不过,那只是传说,而且这里是中原。”

    龙湖走回郭铁诺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时遗忘过去垃不打紧,不要勉强去想,引发头疼症对身体没好处。”

    “你说什么?”阿诺不是真头疼,而是心烦。

    “告诉我,你何时开始失去记忆的?又忘记了多少?”龙湖关心的问,指着来到身边的葯儿,说:“这是我师妹,姓秦,我们师出同门,对医术颇有涉猎,或许帮得上你的忙。”

    “我很好,只是不记得去过江南和结识兄台,真是抱歉。”阿诺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他只有顺水推舟,再见机行事。

    姐姐啊姐姐!你嫁了人,一样能给我找麻烦!

    三人自然一桌用膳,龙湖问起杜秀山行踪。

    “真不巧,家舅为姐姐送嫁后,已在昨日起程往西域。”

    “没见到杜大爷,真是遗憾。”龙湖感到有点落寞,杜秀山确实是一位少见的商人,但他个性洒脱,很快又能笑脸迎人。“不知此地的哪一户名门世家子弟有幸高攀郭府千金?”

    “家姐婚配燕无极,即是燕门堡的堡主。”

    彷佛给人刺了一下,龙湖露出惊奇的神情。“燕兄大喜了?”这一下的打击太凶太狠了。他的师妹怎么办?他到哪儿再找一个丈夫给她?

    “听你的口气,似乎与家姐夫乃是旧识?”

    “我和他是生死之交,这次来正想去拜访他,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千里迢迢赶路之时,正是燕无极洞房花烛之夕。龙湖根本不敢去看葯儿的眼神,她一定恨死他了,害她空欢快一场。好一个没用的师兄!

    头大的不只龙湖,还有阿诺。原打算将他们师兄妹打发走就没事,这下可惨了,龙湖竟是燕无极的生死之交,而姐姐又曾女扮男装结识龙湖,万一龙湖进入燕门堡后见着贞阳,龙湖不是笨蛋,贞阳人又天真,肯定会被拆穿西洋镜,到时候姐夫会怎样看姐姐呢?并非郭铁诺多心,他感觉得到燕无极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亲姐弟拉拉手而已,他尚且锁紧眉头,一旦得知贞阳以未嫁之身结交陌生男子,且同游多日,即使有监护人守在身旁,不免也要质疑贞阳的节操吧?

    不行!不能教龙湖见着贞阳,就是避不了,他也必须在一旁以防万一。可是,他昨日已向姐姐、姐夫辞行,准备明日一早起程回汾阳,这时候再和龙湖兄妹上山反而奇怪。

    方法只有一个。亦即阿诺要求龙湖、葯儿帮他恢复记亿,并同他一路返乡,而他当尽地主之谊的招待他们,过得一两个月后再上当阳岭也不迟。

    秦葯儿宽爽快的允诺了。她对郭铁诺的书生形象十分爱慕,那是她从未相处过的另一类人,而且,阿诺对她的美貌不曾显露出一丝惊奇,彷佛见惯了姿色不逊于她的女子,这又是另一种新奇的经验。他的胞姐“燕夫人”的容貌比她如何?她一定要见识见识!

    龙湖松了一口气。还好,师妹没用她那张万年毒嘴损他、笑他,她想去汾阳就去汾阳吧!瞧瞧她对郭铁诺好像很有兴趣似的,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春季二十四番的花信,开到荼蘼,只剩一番楝花,待楝花开过,今年的春天就过去了。

    往昔,燕无极根本不去注意这些花事,他很忙,得空宁可跑马、打猎舒散心情,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酷暑逼人,夹衣换成罩衣,才知已到盛夏。而今,他娶了个“没事忙”的老婆,她既不做饭也不缝衣,筷子掉在地上也不用她弯腰去捡,她说,她喜欢有生命的东西,为什么?“因为有生命就有变化,瞧着就觉趣味!”对,要吸引郭贞阳去做一件事情,只需把那件事情弄得很有趣,她自会跑着去做。

    于是,以黑木楼为主的这处院子,便成了姥紫嫣红之地,月塘水边的杨柳苍翠欲滴,鸳鸯、白鹅在水中嬉戏,在绿荷摇曳中躲迷藏,偶尔蹦出一只青蛙,呱呱呱!离月塘不远处新建了一座古朴的亭子,名曰新绿亭,亭上悬挂了两个木制鸟盘,每日晨、晚,在鸟盘里放些杂粮,让鸟雀们自由地觅食,吃饱了,就去月塘喝点水,然后又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

    “鸟在天上飞才叫鸟,把它关在笼子里,没精没神的,还像鸟吗?”贞阳对劝她捉一对喜鹊来养的丫头这么说。

    大家都说,黑木楼有了女主人,宛似荒地里突然开出野花,变得生机勃勃,生气盎然,使人乐于亲近。

    贞阳天性开朗,爱动不爱静,亲和力十足,又是当家夫人的身分,她既愿意结交,燕门堡内众家夫人们自然很快就和她混熟了。

    韦一箭的妻子张宝儿都说:“没想到官家千金也能这么活泼随和,堡主这回真是捡到宝了。”她毫不掩饰对贞阳的喜爱,正巧她自己也是静不下来的人。

    赵宛晶则有点闷闷不乐。原本她书香门第的出身使她在心态上自觉高于众夫人。

    如今来了个“贞主儿”(众夫人对贞阳的尊称),爹爹是前礼部尚书,世代高官的郭家,连弟弟都十七岁便考中举人,比起来,她的秀才爹爹算什么?甚且,贞阳陪嫁过来的大笔嫁妆,光是细软便装了六十六大箱,对每位有身分的夫人还都送了一份重礼,连她身边的丫头都分到江南来的发油和一对小元宝。听说,光是金条、金元宝就装了一箱,简直是财大气粗嘛!赵家虽也有祖传的田产,但那些毕竟不可能给女儿作陪嫁,有几两黄金首饰就不得了了。想到这,她很快便否决贞阳陪嫁过来一箱黄金的说法,因为贞阳戴出来的首饰都是堡主送过去的聘礼,没一样新添的。

    赵宛晶表面上尊重堡主夫人这个身分,内心却对贞阳很不以为然,觉得贞阳不像大家闺秀,宛晶认为自己都比她还像呢!

    她私下问丈夫:“你们一定很惊讶,也很失望吧!”你们是指三虎将。

    必饮虹望着大厅新近添上的一幅骏马图,神气活现的马儿,毛发似乎在飘动着,看得他悠然神住,转身斥道:“胡说!不是大家闺秀怎送得出曹将军的真迹”原来贞阳由家乡带来两箱子的珍玩和真迹字画,其中曹将军和江都王绪是唐朝画马的名家,她听说三虎将和燕无极一样爱马,就各送了一幅真迹给他们,当然是以堡主的名义送的,但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自幼浸润古董瑰宝的修养,根本不会收藏名家真迹。

    不过,既然投其所好,他们很容易使接受贞阳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其实,燕门堡中的人都很感激贞阳,因为谁也无法否认,自从堡主娶了夫人之后,不但脸上有了笑容,也变得有人味多了。

    燕无极倒不感觉自己有很大的改变,该做的事他仍然会去做,人家欠他的债他一样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任谁也休想动摇他的意志。

    他唯一做不到的,是板着一张脸面对贞阳,她总有法子逗他笑,日常生活确实增添许多趣味,所以他很宝贝她。

    在日出日落、夕阳云风的照拂下,晨间山陵吐雾,向晚洵烂红霞,幻化不停的美景使人身心悸动,山水的浸润也使得贞阳毛躁的性子开始沉潜些。不过,这广阔的天地也使她的身心得到全然的抒放,轻松自在、放意自得地享受生活。

    今天她从箱子里取出一本装订得很齐整的誊本,封皮上书着“郭家食经”是阿诺亲手抄录的,叫福大娘一定要收进箱子里。她那好几大箱的机关零件全让阿诺扣留着没带过来,又不好突然向丈夫招认她擅长机关学,没办法,只好多想些新鲜事来打发时间。现今院子已整理得有模有样了,没事翻翻食经也好。

    俗语说:“三代富,才懂得穿衣吃饭。”富贵人家连沾酱、调味油均十分讲究。

    贞阳约略翻了翻,食经内容按四季物产排序,其中夏季有一章专门记载“腌”她考虑了一下,把福大娘叫来,让她坐,与她商量着。

    接连几天,院子各角落的阴凉处,均排放了十来只大瓮,长工、佣妇、丫头们忙着洗洗切切、磨磨弄弄,按照贞阳喝咐的,以古法腌制豆豉、辣酱、豆腐乳、酸菜、红糟肉、梅子直忙了好些天,并叫福大娘负责盯着瞧,一个步骤也不许偷懒。另外,还教厨房以麻油炒花椒炼出“花椒油”其特殊的香味用来炒鸭丝、芽菜,吃得燕无极赞不绝口。

    “好吃吗?”

    “想不到老李的厨艺大有长进。”燕无极连夹了几筷糟溜鸭肝,带有酒香的薄片鸭肝入口滑嫩,十分美味。“我还亲自到厨房去指点他一番呢!”

    “你?”燕无极一脸怀疑的表情。

    “正是你的宝贝老婆我。”贞阳死不要脸的自吹自擂:“你是我最最重要的老公,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你的快乐就是我的荣耀,所以,我特地拿出我爹送的食经秘笈,苦下一番工夫,不会动手做也可以开口指点人哪!你瞧,效果不是挺好的。”这倒不是信口胡吹,虽然开口命令人很容易,但下人都晓得她来历不凡,不敢轻忽她的味觉,因为口味道地与否,她入口即辨。

    “到了夏日酷暑时候,那些腌菜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正好开胃。我命人多做些,自己留一点,其余送去大厨房教人家也尝尝。”除了黑木楼,三虎将和几位总管各有自己的屋子和厨房,其它下属都吃大厨房。

    “不过,腌梅我得自己留着,到了夏天做冰镇酸梅汤给你解暑,可好?”

    “好。”燕无极欣悦地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笑道:“怪不得韦一箭的人人都说我运气好,捡了个宝,够资格配做他们的‘贞主儿’。”

    贞阳得意极了,下回阿诺来也教他听听,他的小姐姐到了这里,由麻烦精摇身一变成宝了,他可以不必担心她会被休回家。

    “对了,夫君,韦一箭这名字真奇特,他可以百步穿杨,一箭正中红心吗?”

    “他爹生前是打猎维生的猎户,生了儿子自然期望他‘一箭’射中猎物,满载而归。”

    “很有意思。夫君,那你的名字呢?”

    燕无极静默不语,他几乎不向她提及自己的过去。

    “我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没有特别的意义。”

    他闪躲的语气,使贞阳窥见了隐秘一般,注视他探幽的眸子,双瞳里涌滚着教人不可解的思绪,引发贞阳源源不绝的疑惑。他为什么不坦然回答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他的过去必然多采多姿,充满离合悲欢,但毕竟是过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莫非,过去的并未完全过去?

    原来,她仍然不了解他,不曾得到他全部的信赖。身体可以结合,但是心呢?她毫不保留的交出她的心,他却把自己的心守得好好的。

    夜里,芙蓉帐内,她悄然问:“你爱我吗?”

    他半晌无话。

    “不爱我吗?”

    “不是,我很喜欢你。”

    “喜欢而不是爱?我不懂”她充满感情地喃喃说。

    “别说了。”燕无极温柔地注视她,深色的眼睛里含满了解的关怀。“我们的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我很高兴娶你为妻,这是我的真心话。”

    贞阳偎进他怀里,他自然地拥紧她,给她保证。

    她从内心里产生新的生活目标:她要赢得他的爱!只因为她已经无可救葯的爱上了他,所以他也必须爱她才公平。但要怎么做才能赢得他的爱呢?

    一夜想东想西,早上自然起得晚了,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燕无极摇醒。他已练过功、洗了身,也用过膳了,正要去春秋楼开会。

    “啊!起晚了。”贞阳好不懊恼。“昨夜想了好久,决定要当个好妻子的,结果又睡晚了。美绢呢,怎不喊醒我?”

    “我叫她们别来烦你,让你睡足了,才有精神下山去玩。”

    “去玩?什么时候?”

    她衣衫不整地跪在床铺上,两手攀住丈夫的颈子,兴奋地问着,浑不觉自己这副模样有多么诱人。燕无极的眼中散放出异彩,视线朝下溜了溜,猛地抽了一口大气,不敢再看,将她的两手拉下;而她心中盈满欢快,又伸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喃喃道:“你要带我下山玩,我觉得非常幸福呢!”

    她真诚的语气十分感动人,教燕无极惭愧自己不能待她更好。

    “好啦!你再黏着我,我一上午的会议可开不完了,只好取消下山的提议。”

    贞阳马上放开他,挥苍蝇一样的赶他走。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燕无极摇摇头,走了。

    她一下地,丫头们也开始忙碌起来,端洗脸水的、送参汤的、换衣的、梳头的、捧首饰盒的,贞阳是愈来愈爱美了。

    “堡主可真疼惜夫人呢!”寒碧笑着捧来早点,伺候她用膳。“他不许我们吵醒你,还交代手脚要放轻点,他对夫人真是疼爱极了。”陪嫁过来的丫头都机伶的改了称谓,不敢再叫小姐,当然更没胆子在燕无极的地盘叫他姑爷。

    贞阳听得喜孜孜的,更加决心要做一名好妻子,要早起,要学针线,要会下厨房

    “夫人,你还是别太勉强了。”在一旁听她述说大计画的美绢,忍不住嘀咕道,夫人做家事天分之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你说什么?”

    “下厨要拿菜刀,很危险的,而且夫人你一见血就昏倒,到时候反而教堡主担心。”

    “好像有点道理。”

    美绢向寒碧苦笑着,能打消夫人的念头那最好,免得到时候她又拿她们当实习的对象,家事没学成,反而把大伙儿吓出一身冷汗。主子身上有伤,作奴婢的第一个倒霉,说不定还得受罚,严重的还会被赶出去。

    夫人在家是老爷、少爷的宝,嫁过来是堡主的宝,没人敢冒险让她出一丁点意外,否则就吃不完兜着走,没人担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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