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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换剑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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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道暗门缓缓打开,两人突然进入一个广阔的空间。黄衣男子手中的鲛珠在火把的光线下黯淡下来,四周全部都是沉重的玄色石壁,构筑成望不到尽头的庞大空间,两侧燃烧着由三首异兽驮起的长明铜灯,照亮石壁上雕刻着的日月星辰、奇鸟异兽,显得四处阴森暗沉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与肃穆。

    黄衣男子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火光之间轻不可闻,似乎是感觉到召玉心中的惊讶,他终于停了一停,回头说道:“这里是历代宣王停灵的地宫,宣国先后二十五代君主全部安葬于此。”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召玉不由暗觉森然,穿过黑暗可见前面竖立着一个个巨大的石棺,每个石棺都嵌在石壁上方,面前蹲踞着不同的神兽,有的样貌狰狞,有的气质凛然。黄衣男子缓步前行,两人的影子在阴冷的墓穴之中忽隐忽现,二十五具棺椁之后石壁上便都是偌大的空洞,“此处亦将是宣王姬沧的陵墓,用不了多久,他的黄金棺椁便会全部完成。”待到最先那处特别巨大的空洞时他仰首上望,召玉看到此处石壁上尚未完工的精美雕刻,以及那为了镶嵌棺椁而设计的特别的机关。只见他抬手碰触石壁,那空洞之中徐徐升起一具纯金打造的厚重金棺,其上盘踞着鸟首蛇身的凶猛神兽,两旁延伸出层层阶梯,如同猛兽张开翅膀一直通向那噬人的黑暗深处。

    “天工瑄离。”

    召玉看着他每一步落下都巧妙触动暗藏的机关,露出畅通无阻的前路,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在珠光映照下秀美的容貌,轻声说道。

    瑄离并没有因此驻足,一直向前方光亮之处走去,阵阵疾风自出口涌入暗道,吹得他衣衫若舞,那背影在渐浓的亮光之间显得颀长如玉,仿若雕琢。

    “你究竟是谁?”召玉来到他背后,不知为何,他让她感觉安全并且有种奇异的亲切。瑄离转头道:“此处虽然险峻一些,但以你的轻功,离开应该不是难事。”说着他返身而去,路过她身边时将那枚鲛珠递来,不期一笑,“希望公主下次回来,不需要再从这里离开。”

    召玉一愣之间,他轻轻抬手,衣袍飘摇,就这么消失在石壁黑影背后。召玉上前一步,却只见到闭合的暗门,不知何时出现,不知通往何方。她手握温润的明珠,转身向那出口望去,只见长天空阔,陡壁直下,支崤城宽阔的护城河已在眼前。

    竹苑琅轩,风过如海。

    白衣纤影在翠色的竹林深处起舞,剑光点点,流转如星,四周风吹林海,却始终没有半片落叶沾染舞者的衣襟,细微的竹叶反而在剑气之下翻飞飘逸,随那飞云流雪般的白衣化作一幅绝色的图画。

    九夷族的舞,原本便是冠绝天下,且兰的剑法也早已今非昔比,如此一舞一剑,端的是人美势美,倾人神魂。林下风中,子昊轻轻扬袖,长卷之上寥寥数笔,一袭水墨别无它色,便勾勒出雪衣清颜,流云剑势,仿佛眼前女子飞身入画,在那如墨笔端旋舞生姿。

    轻微的脚步落至林畔,离司、墨烆等人刚刚从穆国赶回,入内求见。

    林中两人却都丝毫未受影响,直至雪白的小兽跃上石案,跳上画卷,子昊忽然抬笔在它额头轻轻一扫。且兰亦恰好一套剑法舞尽,旋身收势,回眸望来。子昊执笔含笑,随手行书,一卷画成,便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剑谱。

    “这套剑法传自百年前道宗绝式,其宗旨便是一个‘快’字,浮翾剑乃是当今世上最锋利的兵器之一,如此特质正可与之相辅,达到剑式合一的境地。”

    他微微抬手,离司趋前接过笔墨,叫声“主人”。子昊侧眸看了四人一眼,眉心轻痕微收,却也未开口说什么。“是离司回来了。”且兰收剑前行,“若说剑法,我见过最快的剑,是苏陵的风寻剑。”

    子昊一笑道:“还可以更快。”说着微微抬手。

    浮翾剑入手之时,忽然轻盈一振,正是且兰方才所练习的剑法,然而所有变化在那只削修的手中,也不过是一剑起,一剑落,四周飘摇的竹叶似乎倏然一止,再一瞬,已是纷纷扬扬飞落,几乎每一片,都从中化作修长的两半,便似所有竹叶生出轻灵飘逸的影子,霎时盈满风中林下。

    且兰对这几招剑法的领悟原本也已颇为通透,一瞬之间看得清楚,浮翾剑其实在那弹指之间已经生出数十种变化,而他的人,亦是倏进辄退,才能在刹那间将这么多竹叶一斩为二。竹叶原本既柔且轻,若要做到如此地步,其中力道之巧,角度之精,速度之迅,莫不令人叹为观止,但只因那变化太快,步法太妙,乍一看去,才像他站在原地随手一剑,化这千竹为海,纷染清风。

    这一剑之后的变化看似简单,但真要做到像他这般举重若轻片痕不留,恐怕还需更多的时日,更多的练习。且兰却也不急,柔声笑说:“九公主忽然将离司他们遣了回来,穆国是否出了什么事,你不问一问吗?”

    子昊侧首,不必他问,离司已自怀中取出一笺密函呈上,他信手一展,抬眼看去。

    素笺如雪,唯见数字。

    平安。平安?

    乌黑的墨迹,柔软的笔锋。一心牵念,一笺思恋,尽入这千丝清墨,婉转成双,熟悉的气息轻轻漫过指端,浸上心尖,不经意间,便化作了淡淡浅笑,幽幽发香。

    见字如见人。

    简单笔墨仿若石子掷入平湖,凝神刹那,子昊眉目深处仿佛有些异样的痕迹似水流波,转瞬即逝。离司看着主人浅淡的神情,不知为何,便突然想起了临行前月下湖畔,执笔轻书的九公主。

    商容意外之亡,公主担心帝都有变,命他们连夜赶回。临风案侧,亲裁素笺,这一封信她却写了整整两个时辰。或许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一切皆不知从何问起,又或许她根本什么都不想问,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一人平安,一身无恙。

    千言万语,不如一字,相思相念,无非如是。

    然而看过密函,子昊却只抬手抚了抚跳入怀中的雪战,淡然相问,“穆国诸事已定了吗?”

    “我们回来之前,穆国戍卫军以及天宗全部倒戈,除非太子御能够迅速调动城外重兵,否则三公子有七成把握可以控制邯璋……”离司等人对婠夫人之事自是一无所知,只将太子御那边情形一一禀报,不料话说一半,子昊身边的雪战忽然双耳一竖,露出倾听的神情,跟着所有人,便在同一时间,听到了一阵震彻王城的吼声。

    王师先机营中,叔孙亦正与苏陵商议斛律遥衣刚从漠北带回的情报,对着巨大的沙盘调兵布阵,忽然间听得外面一阵巨大的响声,似是万象齐吼,百兽长鸣,震得整个军营人人心惊。以苏陵二人的定力,亦被这巨响所惊,一愣后同时抢出帐外。营地各处,靳无余、古秋同等将领亦纷纷现身,众人目光所及,漫天沙尘,滚滚而来,身经百战的猛将们无不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同时看到,王师大营之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成群结队的走兽,一眼望去,一只只雪狮玄虎,一头头巨象金狼,一路扬尘,徐徐前行,更有赤蟒如龙,穿游其中,巨鸟展翼,盘旋其上。青天朗日之下,王城帝都之间,这些平日里人所罕见的异兽,仿佛在什么神秘力量的驱使下,纷纷从四面八方向营地这边聚来,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不由人不瞠目结舌。

    惊云山脉贯穿而过的王域领地原本便是九域间最为富丽神奇之处,平常异兽出没,珍禽翔空也并非什么奇事。只是但凡异兽,无不深居山林独来独往,鲜见呼朋引伴,聚众成群,更少主动与人接触。何况此处军营重地,一片兵戈肃然,杀气极重,倘若出现一两只走兽倒也平常,像如此结队而来,前赴后继,实是罕见至极。

    营前士兵虽都是胆识过人的勇猛之士,但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群异兽,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群兽临近营前,守卫士兵方才回过神来,阵前一声令下,两排利箭越过防御工事破空而去,无数长矛巨盾锋芒闪耀,迅速拉开一道坚利的防线。

    群兽被利箭隔空威慑,前进之势略缓,当先三只金睛雪狮,两只白额玄虎,忽地便仰首长啸,啸声连绵,百兽应和,端的是飞尘滚滚,惊心动魄。

    叔孙亦与苏陵四目相望,不由皱了眉头,方要下令调军戒备,却见营后行城之上不知何时站了数人,当中一人轻衣白裘,正是东帝,其旁则是王后且兰以及离司、墨烆,就连宿英也已从穆国归来,随侍在侧。叔孙亦同苏陵一起掠上行城,躬身参见。

    群兽忽然作啸,一时不绝于耳,半空几只形如青鸾的巨鸟同时振翼长鸣,更添声势。

    “这是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珍奇异兽,尽数凑到了军营这里?”且兰微微蹙眉,突然间目光一凝,顺着子昊抬眼的方向,看往正在高空飞旋的一只白鸟。

    子昊怀中的雪战对这群兽横行的局面早觉不满,此时为啸声所激,一改趴在主人手底懒洋洋的模样,忽地起身,金瞳之中神光绽现,面对下方兽群便是振威一吼。

    云生兽乃是惊云山中万兽之王,如此振声发威,惊云裂石,前方兽群蓦地一震,除了几头体形较大的白象尚自镇定外,数百异兽无不噤声,胆小者如金狼灵猿,更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再前行半步。半空中飞行的巨鸟同样惊骇莫名,无不纷纷振翼高飞,掉转去路,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向后飞去。

    “哎呀!”其中一只雪翼怪鸟上,一个红衣少女险些被摔下鸟背来,急忙拍着鸟背安抚道:“别怕别怕,乖乖听话,我再给你吹曲子听!”

    众人远远只见那羽若白雪,却偏偏生了两头两尾的巨大怪鸟双翼一展,一阵悠扬的箫声突然响起,遍地异兽闻之抬头,虽在雪战余威之下,不敢再齐声长吼,但原本混乱的队伍渐归整齐,免去了四散逃窜的局面。而当空飞翔的各色异鸟,也自羽翼飞张,盘旋起伏,在箫音的引导之下,形成蔚为壮丽的奇观。

    箫音时快时慢,婉转轻扬,满天飞鸟相随,满地虎豹俯首,似乎所有异兽都受了箫音的引领,变得十分顺从。渐渐地,那些匍匐在地上的金狼和灵猿们也重新站了起来,对云生兽的畏惧显然消减不少。雪战居高临下俯视群兽,岂容这般当面挑衅,刚想再发神威,突然出现一只清冷修长的手,指风微微一弹,威风无比的小兽呜咽一声,可怜兮兮缩到了白裘之下。

    子昊淡淡扫了雪战一眼,且兰他们却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被一只云生兽这么近距离在耳边狂吼,可不是人人都吃得消。大家此时也都注意到了怪鸟之上若隐若现的红色身影,知道有人正以箫声操纵群兽,而普天之下,能将驯物灵术这般施展这般胡闹的,除了樵枯道长的宝贝徒儿含夕公主,还有何人?

    这时候,那缭绕盈空的箫声微微一转,群鸟忽而飞向行城这边,巨翼相连,似将天日遥遥托起,而那抹红色身影,轻轻迎风一跃,便自最大的那只双首雪翼的鸟背之上飘下,箫声一转一折,落至下方巨鸟背上。

    只见阳光如金,风吹鸟鸣,如雪的白翼之间,一抹红衣,一缕霞带,一路踏飞鸟,逐青云,奏玉箫,几如仙子临风,降落凡尘。军营之中数万将士,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行城之上众人虽知是含夕玩闹,却也不觉心驰神往。

    含夕所习的摄物夺虚术原本便是世间罕有的绝学,同门之中,若论武功计谋,她自是不及皇非,若论星相阵法,她亦难与且兰相比。但是随手召唤异兽,悄悄摄人心魂,她却是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只不过世人眼中的神奇灵术到了她手里,多数只被用作了寻趣玩闹而已。

    含夕随子昊来到帝都之后,因楚国亡国伤心了几天,但毕竟少年心性,不记忧愁,很快便恢复了往日调皮好奇。子昊既曾承诺仲晏子与樵枯道长,对她和且兰始终温和宽容,照拂有加,更在相处之时刻意将自身所学亲手相授,如此纵然有朝一日她们不在他的羽翼之下,亦会有足够的能力自保,甚至,能够一人一身,支撑一国一族。

    且兰身份毕竟不同,子昊传授她的除了武功剑法外,多是治国为政之道,甚至不乏谋略手段,掌控人心之术。含夕生性顽皮,却没有且兰那般耐心和毅力,往往跑来听上一会便觉无聊,待到且兰读书练剑时,她缠着子昊下一下棋,听一听箫,用不了多久便跑得无影无踪,去寻王城中好玩的去处。子昊亦对她不加约束,只是派了影奴暗中保护,以防意外。

    一段时日下来,含夕跟子昊下棋,自然而然学了三分兵法,听惯子昊奏箫,一心一意模仿,倒也惟妙惟肖。子昊知她心性不定,那些高明的剑法、深奥的内功练起来事倍功半,勉强不得,便将一段九幽玄通中的摄魂之术细细传给了她。当日楚国秘营,歧师曾在此术之下魂飞魄散,吐尽事实后化作血尸一具。含夕虽无子昊那般武功修为,威力不至于如此恐怖,但她所习的武功心法本就与此相通,修炼起来分外轻松,很快便略有小成。子昊索性再从旁相助,耗费自身真气替她打通了数条经脉,提升内力,此时此刻,含夕的摄物夺虚术较之樵枯道长亦不遑多让。当日在魍魉谷,她便曾以一人之力驱使烛九阴游湖作战,现在借助箫声聚群兽,唤异鸟,踏空而来,也不过游戏一般。

    群鸟高飞低翔,一路错落有致,直达望台之前。含夕自最后一只灵鸟身上一跃而下,随着悠悠箫韵飘然落在石台之端,朱衣飞扬,笑靥如花,其人其音,美得好似风中的霞光。

    “子昊哥哥,你看我唤来的异兽好玩吗?这几只雪翼大鸟漂亮吗?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它们驯服呢!”

    随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含夕飘至近前,连连发问。身后千百异兽失了箫音的催动,也皆停在原地,和弯弓执箭的士兵们形成对峙之势,不再前进。子昊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一时不见你,便闹出这么大动静,朕若不过来,你怕是要弄这些狮狼虎豹将整个王城都闹翻了去。”

    含夕嘻嘻笑道:“我本来只是追一头雪狮玩,后来随便吹了吹你送我的玉箫,谁知竟跑出这么多异兽,王域果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真真比楚国有趣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逗弄怀里一只眸若琉璃的漂亮小兽,正是子昊前些时日送她的云生兽,现在已经认了主人,很是乖巧地伏在她怀里。雪战从子昊袖底钻了出来,和那小兽好奇地对望了片刻,突然便跳上含夕手臂。那小兽被吓了一跳,纵身跃出,两只云生兽一前一后便在城头追逐起来,全无半点万兽之王的风范。

    含夕看得有趣,不由拍手欢笑,叔孙亦却苦笑着作了个揖道:“公主可有法子让营外这些异兽先散了去?免得将士们个个如临大敌。”

    含夕转头道:“那是自然,让它们散去容易得很,不过叔孙先生……”她忽然俏眸一弯,笑盈盈凑上前问道:“若是我真让这些异兽攻击大营,你的将士们能不能抵挡得住呢?”

    点点狡黠笑意,令叔孙亦一愣复又一震。倘若这成群的异兽当真袭营,王师守军虽不至于被轻易攻破防御,但是突然遭遇这般攻击,又有人刻意引导,再强悍的军队也要在猝不及防之下损兵折将,吃上不小的亏。

    “以兽为师……”叔孙亦低声道了一句,目光微动,抬眼之间看向正注视着群兽的东帝。含夕却已拉了子昊的手,笑道:“子昊哥哥,你说怎样?我的主意好吗?我知道你要与姬沧开战,我让这些异兽做前锋,将赤焰军打个抱头鼠窜好不好!”

    一旁诸人你眼望我眼,皆觉得有些惊异,但这主意又似乎并非全然不可行。若有一支凶猛的异兽军队,战时冲杀在前,威慑敌军,单在声势上便可令对手胆寒,对敌军的杀伤力亦不可低估。子昊却是微微一笑,低低轻咳,“走兽非人,想要训练成军非是易事,且对驯物之术要求极高,哪里便这么简单了?驱兽作战自古虽有先例,但也都是小规模的利用,只因兽群过多过杂,倘若一个不慎失去控制,在战中冲撞己军,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大乱。”

    含夕自不服气,抬手指着营前道:“你看,眼前这些异兽如此凶猛,倘若攻击大营,谁又能抵挡得下,谁又能击退它们?”

    “御之以声,束其神魄,若遇上精通音律而修为足够的高手,反客为主并非难事。”子昊眉目淡淡,信手接过她的玉箫。

    微风拂衣,天光倾洒,只见他抬手执箫,随意吹奏,一缕箫音便自那清淡薄唇,温润暖玉间徐徐流淌,轻轻逸出。分明是极简单的箫声,曲调亦极柔和,但却偏偏,刹那之间,在极致的清澈与优雅中生出极其肃杀的冷凛之气。

    仿若沧海横波,风卷云涌,仿似万年虚空,黑暗空无。

    下方摇头摆尾的群兽,突然全部安静了下来,接着无论是翱翔空中的异鸟,还是威风凛凛的狮虎,无不收敛了威势低头俯首,慢慢地,有条不紊地向来路退去。也不过就是片刻,无数异兽尘羽不惊,退潮一般渐渐远去,而营前所有的士兵在惊讶的同时,亦都从心灵最深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慑,仿佛君临天下王者的目光,就那样不动声色透心入微,令得一切臣服,无从抗拒。

    这样极具侵略的探知力,极其无情的压迫力,却来自如此清逸的箫声,如此出尘的一曲,天光下平静的神容,温润冷冽,莫测如斯。

    子昊修习的九幽玄通,原本便与巫族奇术同源同宗,若是有意为之,摄魂夺心轻而易举,更何况他此时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突破玄通心法最高一层,直达生死之境。含夕的摄物夺虚术虽然神奇,但和九幽玄通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召唤群兽这样的小事,对于他人或者不易,但于子昊也不过举手可为。<cmreadtype='page-split'num='29'/>

    下一刻,所有的将士守军,都放下了武器,不约而同,向着行城方向叩首跪下。

    且兰等人皆是侧身让开,不敢僭越受此千军一拜的重礼,虽然子昊没有刻意施压,但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亦与这三军将士一样,都涌起威严肃穆之感。

    箫声止,风云清。

    所有人中,唯有含夕仍旧靠在子昊身边,软了话语,幽幽轻道:“子昊哥哥,姬沧毁了楚国,害死了我的亲人,你就让我一起参战好吗?我要亲手替楚国报仇,替王兄和皇非报仇。”

    子昊目光一动,将玉箫交还给她,“你一日在朕身边,便处于朕的保护之下,战场凶险莫测,并不适合你。至于楚国,朕自会给九域天下一个公道,你也无须担心。”

    他的语气温润依旧,却自然而然不可违逆。含夕在他淡淡的注视之下,也不由收敛了顽皮的性子,接过他递来的玉箫,不再出言坚持。她难得这般温顺乖巧,且兰却与苏陵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都掠过担忧的神色。

    “殿下。”东帝起驾回宫时,苏陵落后一步,低声对且兰道,“这几日若有合适的机会,不妨调几个可靠的人至御阳宫随侍含夕公主,时刻贴身伺候,以免有些闲言传到公主耳中,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王上想必也不会反对这样做。”

    且兰点了点头,却又轻叹道:“只怕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到时候就算王上也不好处置。”

    苏陵目送那跟随东帝离开的红色身影,不由眉宇轻锁。世上没有绝对正确的战争,亦没有绝对错误的仇恨,每个人的命运都从开始便已决定,当这天下陷入乱局的一刻,身上流淌着楚国王室血脉的含夕,便也注定了要承受这份乱世的宿命,承担楚国争雄九域惨重的代价,最终结局究竟如何,又有谁能够知道?

    再过几天便是帝后大婚的吉日,回到宫中,含夕缠着子昊说了会儿话,便陪了且兰一同去重华宫试穿王后礼服。离司这时才有机会向子昊禀报穆国诸般细节,除去各处行动部署,尤其特别说了老穆王临终前的情况。

    子昊原本只是闭目听着,听到此处修眸一抬,微微蹙眉,“你是说老穆王死在巫族的慢性剧毒之下?”

    离司道:“兰音夫人所说的药毒我亲眼见过,的确是巫族的配方没错,药理与当年重华宫用的一模一样。此事公主亦十分不解,正着手调查真相,若公主能找到这药毒的来处,或许便也能寻到解毒的法子。”

    面对离司满怀希望的猜测,子昊却一时没有说话,目中流露出深思之色。暮光下竹林深深浅浅的影子落在青衣白裘之上,一点点幽静的清芒闪烁在指尖,如同夜空尽头明灭的光。过了一会,他突然道:“离司,你今晚去一趟岐山王陵。”

    离司道:“主上是否也怀疑此事跟那人有关系?”

    子昊眸心闪过些许异样的情绪,仿似悠远的海面上微澜轻涌,令人依稀感觉到其下深藏的波涛。他抬手取出一枚龙形古玉吩咐离司,“凭此物开启地宫入口,不要惊动守卫,速去速回。”

    “离司明白,请主上放心。”离司当即不再多问,接过古玉收入怀中,施展轻功消失在竹林之外。

    夜色如墨,云深月暗,待离司走了后,子昊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至重华宫用膳,反而传令任何人不准入内打扰。独自在静室调息了一个时辰后,他穿过一重重灯火来到琅轩收藏历朝典籍的所在,于那瀚海般的书卷中取出了几套金丝卷轴。

    一灯在案,燃照深沉长夜。阶前落叶重重,寒夜之中隐约透露出风雪的意味,琅轩禁地万籁俱寂,唯有断续的低咳之声,伴着日升月落光阴悄逝。

    直到烛火成灰,天色将明时,一点轻微的足音落尘一般飘入竹海,离司纤细的身影跪至阶下。

    “主上!”她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兴奋,浑不顾往返岐山一夜未眠的辛劳,匆匆禀报道:“王陵中果真不见那人的尸体,而且其中另有密道……”

    “密道入口在西陵巽位,一端与东陵相连,另一端通向山阴越水。”子昊淡淡接口,扶案起身。离司不由愣了一愣,“主上怎么知道?那出口在两条墓道之间,设计十分隐蔽,若不是有人开启过,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是朕疏忽了,岄息当年督造王陵,当真费了不少心思。”子昊低低轻咳,随手掩上案前记录王陵修造过程的卷轴,站在窗前望向微雪飘落的天幕,“此事无须再查下去了。”

    “主上?”离司诧异抬头,“如果岄息没有死,那么在穆国推动内乱的人很可能便是他,而且他是唯一知道毒药配方的人,怎么可以放过他?”

    “你应该明白,现在朕身上的毒岄息已经无法可解,没有必要再多浪费时间。”

    子昊自窗前回头,案上灯火快要燃尽,夜色仿佛将那清冷的身影全然笼罩,黑暗之中看不清晰。然而离司能够感觉得到,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一年之期将近,频繁使用金蛇之毒的后果正逐渐显现,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地促使剧毒发作,再加上真元过度的消耗,在楚国之战中所受的内伤迟迟不曾痊愈,一切不过靠九幽玄通精纯的真气强自支撑。

    帝都的冬日终于降临,每一场寒雪都可能加剧他的病情,直至最后的期限。离司心中虽然清楚,就算找到岄息亦未必能改变这情况,但是有了药毒最初的配方,总比之前多了希望和可能。她微微咬唇,抬头望向主上,却没有出言争辩。自从楚国回来以后,主上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心思越发深沉莫测,行事也越发独断果决,几乎不容任何违逆。但是,即便主上亲自下令不再追查,九公主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件事情,就此不闻不问?

    离司并不知道,歧师临死前曾经吐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亦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子昊已经派出影奴前往穆国,全力追杀岄息。然而此时穆国的局势,却因为老穆王的意外崩逝急遽升温,最终的对峙已是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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