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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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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张青云觉得,我们国家这么多人勤勤恳恳,许多人恨不得把自己变成永不生锈的螺丝钉,但结果只创造了那么一点可怜的社会财富,是日本那个弹丸小国的几分之一,为什么没有人思考这个问题?

    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生产力不发达、技术落后,等等等等,但有一条,张青云认为,我们肯定做了许多无事生非的事,做了许多根本就不该做的事,浪费了太多的资源。许多人力、物力、财力被无端地消耗掉了,我们还自以为很忙,很有成就感,很有价值,自得其乐,真是可悲!

    张青云不愿意太多地到领导家里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在中国领导家里现在都变味了。家本来是个私人场所,应该是个不被别人打扰的私人空间,是身心完全放松的地方,是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地方,它应该是封闭的,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是神秘的。

    但在中国,这似乎不可能。尤其是各级官员的家里,成了社交场合,成了各色人物钻营投机的场所,他们以能够走进领导的私人空间为荣,认为只有那样,自己才算被领导接纳,成了领导的自己人,铁杆!如果一个人连单位领导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从来就没有进过领导的家门,那这个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领导根本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甚至要从心里讨厌你,你还想升官、发财,做梦吧你!

    张青云觉得,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官场的悲哀,是各级领导干部的悲哀,这最直接地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内心是多么贫乏,多么缺乏远见!

    作为一个领导,看到一个人走到自己的视野里,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对方是不是我的人,他驯服不驯服,听话不听话,用他对我有没有好处,或者好处大不大,而不是看对方是不是第一流的人才,他的长处在哪里,我用他他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对集体、国家有什么大的贡献。

    领导干部还会忽视一点,就是只要是人才,他都是有骨气、有脾气、有尊严的,他不会为了得到一点小小的利益,就不要自己的尊严,就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他是有绝活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天下之大,还愁找不到一口饭吃!

    况且,人挪活,树挪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才不稀罕你这样对待他,你看唐朝的大诗人李白,说得多豪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皇帝咋了,娘娘咋了,富贵咋了,我不在乎!我就是天地间堂堂一个大男人,我独来独往,仗剑游四方,逍遥自在,谁的脸色也不看!

    而这样的人往往不为当权者所容,他们听惯了奉承的话,看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给对方一个糖块,得到的是叩头、称颂和永远光荣伟大正确的赞美、欢呼。久而久之,当权者就习惯成自然,被一帮善于拍马、溜须的小人包围着,拥戴着,心里感到受用得很。他再也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丝毫冒犯或者不驯服。他根本就不允许任何独立的人格出现,这是现实社会最大的悲哀!

    我们老是反思我们的国家为什么创新能力这么差?这么多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却比不上人口只有一两千万的北欧小国,发明创造寥寥,和诺贝尔奖根本无缘,为什么?

    原因很多,张青云觉得,最简单的一条,像他这个书呆子都悟透了,就是我们的教育和社会大环境,一开始就在自觉不自觉地毁灭着人的个性、创新能力。

    从一出生,我们就被父母不断地灌输着,生存压力多大多大,考学是多么不容易,找个好工作有多么多么难,我们要听话,在家要听家长的话,老老实实,不得越雷池半步。这样我们才是好孩子,我们才讨人喜欢。我们从小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天性,适应别人,我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天地间的这个我是独一无二的,是谁也替代不了的,我要做我自己。

    等上学了,老师就是我们的主人,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说谁优秀谁就优秀,他说谁能成功谁就能成功,我们在升学的指挥棒下挣扎,考分考分,学生的命根!考得好了,老师高兴,家长喜欢;考得不好了,老师不待见,家长施拳脚!

    好容易熬到二十多岁,我们读完了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工作,又要上另一个大学,社会大学。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溜须拍马,学会了讨好献媚,挨了一轮又一轮大大小小领导的修理,这个说你不成熟,那个说你幼稚。你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过了十几年,终于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婆,你成熟了,稳重了,四平八稳了,左右逢源了,领导也喜欢你了,同事们也说你不错了,你升职,提拔,当了不大不小的头目了,有权力训比你官小的人了。这时候再看看你自己,也成了圆圆的葫芦了,棱角是没了,但放哪儿都一样了,有你没你都一样了,你也成了工厂里批量生产的标准件,没有缺点,也没有特长,看起来你合格了,但从创新的角度看,你成了一个废人了,你的个性已经泯灭,创新能力已经丧失,你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大庸人!

    经过这三轮毁灭,能够幸存下来的人,基本上不是圣人也是神经不太正常的人了,否则他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大环境,要太多的创新人才出现,可能吗?!

    经常到王天成家来的人,不外乎四大类,第一是亲戚,这包括王天成老家王家村和乡里、县里的一些亲戚,所有沾点亲带点故的,沾得上沾不上,甚至是八不挨九不连的,只要有一点连得上的关系,他们都不放过,就要来联络联络感情,最起码让王天成别忘了他们,一旦有什么事情,也不会那么突然,临时烧冷灶,不好办!还有一拨亲戚是王天成老婆刘翠芳的。她娘家也是个大户,亲戚朋友、七大妗子八大姨,人也是多得不得了。

    第二是矿上早年的一些哥们儿。王天成当技术员时,认识了一些哥们儿,比如带自己的师傅、师哥师弟、师姐师妹,早年对自己有过恩情的领导等。这些人人数不多,况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地位差别太大,多年又没有联系,感情也逐渐淡化了。就这,只要他们有什么事情,找到王天成,开了口,只要能办的,王天成尽量给他们办,他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最不得志的时候,有人帮过自己,给过自己温暖。

    第三是部下,这包括在西平当市长和市委书记,在省里当副省长,在东州当市委书记时结识、提拔、重用的一些老部下、铁哥们儿。这个队伍最庞大,来的人最多、最频繁,把王天成家常年弄得像超市一样的,主要就是这些人,大大小小的各级官员,企业老板。

    第四是同学、真正的朋友。这个数量非常的少。张青云观察,当官当到王天成这个份上,真正的朋友是越来越少了,为什么?因为你位高权重,围着你转的人很多,许多人之所以和你交往,巴结你,是看中了你手中的权力,是想利用你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一个一个又像魔术大师似的,你能知道哪个人心里想的啥?危机,信任危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就是过去的老哥们儿、老同学,你也保不准他不出卖你、利用你。所以上阵还是父子兵,打虎还要亲兄弟,别人没有血缘关系,信任不得!

    疑心大,对每个人都抱怀疑的态度,是不是成了中国官场几千年来不变的通病?张青云觉得,有许多事情是很无奈的,是没有办法的,自己有一天当了官,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肯定会,现在老婆郑丽丽对自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讨好自己,拍自己的马屁,张青云就觉得,女人嘛,都一样势利,就看到眼前一点利益,看一个人不看他的内心,他高贵的心灵,他的思想,他真正的价值,而是看大家对他怎么看,他有多少钱,他的官多大,这些世俗强加于人身上的东西,就是臭狗屎一堆,只要有了美丽的光环,就有人追捧、赞美。哪怕是流氓无赖,只要陡然间有了钱、有了权,照样有美女去追、去嫁。

    或许人就是这么一种玩意,张青云认为,人绝对是动物界中最无耻、最势利、最冷酷无情的动物,这种东西不可爱,了解了他们的人性,就觉得谁都不可以被完全信任,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婆!

    这么多人打扰,张青云觉得王天成有时候很烦,烦得要命,有时候根本就不想回家,想休息休息睡个好觉也不得安宁。所以他就经常去东州宾馆,到那里不是特别可靠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可以随便休息休息,逃离了无端的干扰。

    但真呆久了,没有人来了,或者来的人少了,他又觉得受了冷落。张青云觉得,这是个矛盾,领导干部当久了,也习惯了,国情如此,不得不这样。你要是谁都不见,显得不近人情不说,你就会慢慢被孤立,听不到社会上的各种消息,成了瞎子聋子。

    再说了,没有大批追随者的领导算什么大领导?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一批喽啰,再大的官也横不起来,呼风唤雨,没有人不行。

    张青云觉得,这在中国当官还真是不容易!你要会干事,还得有耐心,身体要好,经得起折腾,耗得起时间。能力强,身体好,态度好,这不成了完人了!都这样干,早晚非把人累病不可!

    不像人家国外,不主张把办公室里的事情带到家里去,该休息时就休息,谁也不打扰谁,有什么事情要预约,不能随便到别人家里串门子,无端地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那是特别不礼貌的事情,是粗鲁的表现。而在中国,这根本不可能,要得罪人、挨骂!

    有一次郑丽丽的同事到家里去,吃完饭了,到了张青云该午睡的时间,张青云看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而自己的眼睛早就开始打架了,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聊的话题。张青云就说,我该休息了,让丽丽陪你们聊吧,说完就去了卧室,自顾自地睡了。结果搞得对方很没有面子,郑丽丽也不依不饶,和他闹了一场,说:“一天不睡觉,能死了你啊?”

    张青云气得够呛,说:“无聊至极!东拉西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我懒得陪!”

    郑丽丽一听,更火了,骂他:“你混蛋!书呆子,不近人情,不懂礼仪。你这样对待人家,就是不给我面子。”

    张青云想,和她没道理可讲,她也听不懂,关上门不再理她。结果两口子生了一个星期的气,差一点离了婚。

    王天成家的院子不大,也就一百多平方米的样子,里面养了十几盆花草,还有几个造型优美的盆景,这都是一些部下来看他时带的,有的价值还相当不菲。

    来看领导干部,也难,最难的是不知道带什么东西。不带东西吧,空着手绝对说不过去,中国是礼仪之邦,人情社会,几千年就这个习惯。带东西吧,最难选了,烟酒茶,谁家没有,谁又会缺?你带的东西没特点,太老套,自己就觉得没面子,没品位。所以就挖空心思,猜测领导干部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所谓的千不怕,万不怕,就怕领导没爱好,他没爱好,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合适。送钱吗,绝对是最笨的一种人,官当到了副省级,都有合法的职务消费,吃喝、衣食住行几乎全可以报销,人家根本就不会稀罕你那个小钱!

    再说了,收钱风险多大,一旦出了事,就前功尽弃,没有权不说,还会失去自由,严重的连小命都不保。你看那出事贪官的可怜相,原来在众人面前一贯牛逼哄哄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出事了,进监狱了,头发一夜就白了。罪大恶极的,听说自己被判了死刑的,腿立即就软了,站都站不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甚至向法官跪下求饶,让放他一条生路,表忠心,立誓言,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可能吗?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一切都晚了,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聪明的领导绝对不能收钱,钱不是万能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一旦收了别人的钱,你就会为人驱使,被别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你也不能保证自己哪一天会出事,因为给你送钱的人一旦出了事,他首先就会把你供出去,最起码是有立功表现,可以减刑的。这时候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垫背的越多,大官越多,他立的功就越大,脑袋就越安全。

    在官场上混,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张青云觉得,自己的老板王天成绝对是这样一个清醒的人,要不然他会那么无所顾忌,想干什么事情,气魄大得很,谁也拦不住,只有没有任何把柄的人才可以这样干。

    就拿修省城里的环城高速来说吧,多大的阻力啊,要拆十几万平方米的房子,牵涉多少人啊,有许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关系盘根错节,打招呼的,乞求的,达不到目的威胁的,写恐吓信的,甚至扬言要杀了王天成全家的,那一段时间基本就没断过。

    就这,王天成也没有屈服过、退缩过。在全市干部大会上,王天成丝毫不讳言自己面临的巨大压力和危险,他讲到激动处,手使劲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对全市一千多名厅、处、科级干部说:“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大家,我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朱总理在就职演说时曾讲过,前面就是地雷阵和刀山火海,他也要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现在我也面临这样的命运,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们东州市积弊太深,我再做老好人,糊里糊涂混日子,就对不起培养我多年的组织,对不起四百万东州市民,更对不起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为了东州的发展,我不怕威胁,不怕暗杀,我愿意赌上我这一百多斤,换来东州的发展进步。

    “我曾经很矛盾,想过退缩,但良知告诉我,党的原则告诉我,我不能那样做。现在我们许多人,也包括各级领导干部,已经很少有人再仔细地回味自己当年的入党誓词了,想到今天上午要讲话,我昨天晚上睡觉前,特意又翻了翻,我又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支柱,我愿意为党的事业贡献终身,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原来我以为这很远很远,因为现在是和平年代,现在,面临这样的局势,我才明白,党的事业不论是在和平年代还是战争年代,都一样要付出代价!都需要有人敢于面对邪恶势力,毫不妥协地开战!党和人民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在这里,我郑重地警告各位在座的领导干部,在这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城市改造和基础设施建设中,我们每个人都要认真想一想,我应该怎么做?几百亿的投资啊!我不相信在座的各位能够全部守得住底线。当然,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坚守不住自己的防线,被拉下了水,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你错了。陈毅元帅曾说:‘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我相信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到时候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在这里我郑重声明,我的妻子孩子身边工作人员,一律不准参与各种项目的招标投标,发现他们参与其中或者打招呼,大家都有责任向我直接举报,一经查实,我决不姑息!”

    王天成的话讲完后,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王天成没办法,只好站了起来,向大家又鞠了一个躬,用力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这时候张青云刚到市委一个多月,他看到许多人眼里都流出泪来了。

    王天成的讲话虽然激动人心,打动了许多人,威慑了许多胆小怕事的官员,但对于那些已经习惯了发工程财的官员,和商人、承包商勾结多年,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纠缠不清的官员,他们或是出于侥幸,或是习惯使然,还是忍不住要铤而走险。

    在拆迁补偿、修路、招标投标和项目审批中,还是有些官员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见利忘义,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连堂堂的东州市建设局局长、东州市城市建设开发公司总经理都不能幸免。

    这些贪官污吏被人举报后,纪检部门感到案情重大,专门向王天成进行了汇报。王天成一听,立即气得火冒三丈,他义正词严地说:“我之所以三令五申,就是怕有些同志意志薄弱,抵抗不了不法商人糖衣炮弹的进攻。虽然我们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但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及时清除,对于整个东州市的改革开放事业,对于当前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必将带来致命的打击,我们的许多造福于民的好事,都会成为官商勾结、掏空国家资财、谋取个人私利的机遇,我们会被东州人民唾骂一辈子。查处,狠狠打击,从重处罚,让那些敢于向党和人民的财产伸手的人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以威慑后来人。”

    结果,这起东州闻名的腐败案,以建设局长被判处无期徒刑,城市投资开发公司总经理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结局,他们贪污受贿的全部财产被没收,一批不法商人也被绳之以法,得到了应得的惩处。

    那些被判刑的人就恨王天成,认为他太不讲情面,太狠毒,为了自己出政绩,拿他们杀一儆百。有一段时间,他们的亲属在社会上造了不少王天成的舆论,说他也和商人勾结,也收受贿赂,只不过做得更加巧妙罢了。他们的议论,当然谁也不敢亲自告诉王天成,因为大家都知道,作为他这样一个铁腕人物,常常都是在风口浪尖上,被小人非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些花花草草的价格,张青云相信,王天成根本不会知道,他也不留意这些东西,他脑子里整天装的是发展的大事,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生活的细节问题。甚至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到他院子里来的,他也不注意,反正刚搬进来住的时候,司机小韩就到花鸟市场买了十几盆回来,想衬托衬托院子里的气氛。别人就是再送个十几盆,如果不留意,还真不知道啥时候放在那里的。

    张青云一开始也搞不懂那些盆景的价格,在他的印象里,那些东西最多也就是几百块钱吧,不就是一棵小树,造型好点,就成宝贝了。一次陪老婆郑丽丽逛花鸟市场,他才发现,原来市场上好的盆景也卖几千块了。问老板都是什么人买的,老板说,都是一些送礼的人,或者大型酒店开业,自己或者朋友买的,摆在显眼的地方,显得上档次。

    张青云才明白,现在送礼的人简直什么心思都想到了,什么稀奇送什么,什么有档次送什么,真是挖空心思啊!领导干部要是不留意,糊里糊涂就上了他们的贼船了。报纸上不是揭露出来了吗,有的人给领导送礼,把一百一张的人民币卷成卷,装在烟盒里,再包装好,从外边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条烟,但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上万块的钱。

    当然收钱是犯法的,有些更聪明的做法,就很难界定他是不是违法,即使违法,有关部门也不好查处。党校的副校长赖春红就是这样,他有一大知名的爱好,就是喜欢石头。他喜欢的石头可不是简单的普通石头,而是奇石,各种造型比较好的,名气大的。你可别小看这石头,里面学问大着呢,外行人看不出它们的价值。张青云听党校的同事们议论过,说赖春红家里,最贵的一块石头能卖十几万,是一个老板为了承揽党校的办公楼和宿舍楼建设,特意买来送他的。他家的石头有几百块,大大小小摆满了三间房子,随便拿出去一块,就可以换几千块钱。

    党校里谁想提拔了,到赖春红那儿送礼,首先想到的是带块石头去,这样送礼的觉得自己花了两三千块钱就把事情办了,也值得,胜似送钱。不安全不说,你拿了两三千块钱就想把事情办成,你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赖春红也高兴,他喜欢这个,他不缺钱,看到石头他就迷上了,爱不释手,双方都高兴。

    有时候张青云就怀疑,赖春红是不是以这个为幌子,变相收礼,以逃脱纪检部门的监督查处。就是出事了,也好为自己开脱。如果真像自己推测的那样,张青云觉得,赖春红实在是个聪明人。反正不管怎么样,赖春红顺顺利利地干到了退休,安全着陆,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见了人整天乐呵呵的,官虽然不大,算个正处级吧,但钱是花不完了。最重要的是安全,他该捞的都捞了,该享受的享受了,却让人一点也抓不到把柄,高人,绝对是高人!

    进到院子里,保姆小刘已经站在门口了,看张青云和小韩进来,就喊了一声:“张哥早,韩哥早!”

    小刘二十多岁,是王天成老婆刘翠芳的娘家侄女,远房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王天成家里当保姆,干了三年多了,想让王天成安排她到东州宾馆上班。在领导家里当保姆的,谁也不会白干,不要工钱,勤勤恳恳,就是图的领导开开恩,服务几年后给安排个工作,好歹有碗饭吃,比在农村老家干活强。

    你别看在领导家里当保姆,那可不是谁想干就能干得了的。首先要可靠,最好是和领导沾点亲带点故,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你以为是和我们普通人家一样,从街道边、劳务市场上随便拉一个,看着顺眼就可以了。到大领导家里的都是什么人?是有档次、有身份的人,他们要谈许多在公开场合不愿谈、也不方便谈的话,如果保姆是不可靠的人,随便听了哪一句,到外边宣传宣传,就对领导不利,就会坏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次要长相过得去。保姆也是家庭的门面。比如过去的大户人家选保姆,长得不好的,根本不会要你;特别是大户人家生了孩子,孩子小的时候可讲究了,长得不好看的人根本不让接近,怕孩子跟着长丑了。现在的香港,有钱人家习惯请菲律宾保姆,人家长得好不说,英语讲得也纯正,孩子跟着,随随便便就学会了纯正的英语发音,寓教育于无形中。在领导家当保姆的,免不了跟着领导的家人出入各种高档场合,长得不好,根本上不了台面。

    三要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保姆是干什么的?是伺候人的,伺候的是领导一大家子人,俗话说众口难调,领导家里也是这样。这个想吃这个,那个想吃那个,这个说这样做不好,那个说那样做不对,你要是都让大家满意,全家上上下下对你都没有怨言,或者怨言很少,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绝对需要聪明伶俐。况且要分清主次,谁是主要的讨好对象,谁是可以慢待一点的,心里要有数,所以这当保姆也是一门学问。

    好保姆不好找,这是多年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比男人找老婆、找个好工作难多了。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只要你不挑剔,大把的女人可供选择。工作你只要心里感到满足,适合自己,就是好工作。而找保姆,你是找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到底心里怎么想,你根本不了解,也没把握,你会完全信任她吗?所以这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机会!清河省里就有这样的能人,从领导家里的保姆这里看到了机会,领导家里的保姆不是不好找吗,那我就专为领导干这事,培养好的保姆,做别人想不到的,以此和领导拉近了关系,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这里的投入不大,但回报有时候却大得惊人。

    东州市的严少明副市长就是这样一个能人。他原来在乌有县当县委书记时,苦于和大领导拉不上关系,套不上近乎,送礼吧,人你都不认识,根本就进不了领导的家门,一切免谈。更别提要什么项目,批些资金,把自己的官提拔提拔了。

    穷则思变嘛,他就分析来分析去,从历史上找原因,认为乌有县没有矿产,没有油田,耕地有限,唯一有的就是人口多,小小的一个县竟有一百三十万人。人多是劣势也是优势,就看你当领导的怎么看这个问题了。

    乌有这个地方自古就出美女,可能是水土好的原因,历史上出过不少的娘娘、妃子。普通的庄户人家的女儿,十七八岁就出落得水灵灵的,身材高挑,皮肤嫩白,眼睛大大的,穿上好看的衣服,根本就不像乡下妹子。解放前就有不少乌有的乡下妹子,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给大户人家、达官贵人家当保姆;解放后乌有县也出了好多护士、保健医生之类的人物,在大领导身边工作过,轰动一时。

    现在的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又难,工作根本就不好找,乌有县城就那么十几万人,位子有限,根本就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就业。再说了漂亮的姑娘都挑剔,岗位不好的工作不干,太累的工作不干,收入不高的工作也不干,她们宁愿歇着,找个男人养自己,反正她们有的是年轻漂亮的资本。

    严少明就想出来一个办法,以县委办公室后勤服务中心的名义,专找二十岁左右、长相漂亮的女中专生,或者高中毕业生,在县委招待所培训,说是要送到领导家里做保姆,由县里发工资,算行政事业编制,属于县委办公室后勤服务中心的正式员工,干完三年可以回来,安排在县委招待所算正式员工。

    他这一忽悠还真管用,有许多女孩子报名参加,甚至有几个大专生。女孩子们有些是好奇,觉得有机会到领导家里服务,能够接触这个社会的上层人物,说不定也是一次机会。有些目的就更明确,就是为了服务三年,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碗饭吃。

    不管怎么说,严少明这件事是办成了,况且从后来的结果来看,他办得还相当漂亮。第一批女孩子有十几个,简单的培训之后,他就用自己的专车,一个一个,送到了各级领导干部家里。其中有省里的官员,有市里的官员,甚至北京的官员他也送了几个过去。那些人有的是手中握有资金的权力,有的握有官员升迁的权力,反正都是对他的仕途很有用的一些人。

    那些人一见这些可爱的女孩子,长相漂亮,聪明伶俐,又受过专业训练,最关键的一点,县里还负责发工资,根本不用各级领导操心,连后路都为这些女孩子想到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简直是安排得天衣无缝。他们就从心眼里喜欢严少明,喜欢他的善解人意,做事周详。

    把领导伺候好了,领导心情舒畅了,那你的事情不就好办了吗!短短几年时间,严少明就为县里跑来了大批资金,项目有了,企业开工了、投产了,有效益了,城市的路也修好了,建设了不少新的楼房,干部、职工的收入也提高了,市场也繁荣了,简直是百业兴旺。许多人称赞严少明有本事,会干事,是乌有县建国以来最能干、贡献最大的县委书记,乌有县由此也从县改为了市。严少明官升市委常委兼乌有市委书记,副厅级,两年后又被调到省会东州市担任副市长,现在已经是正厅级。在乌有市、东州市甚至在整个清河省,他都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只是老百姓不了解,他的乌纱帽里有多少女孩子的血汗、辛酸和泪水,甚至是屈辱和惨痛。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那些女孩子大都没有回到乌有市的老家就业,也不再稀罕那个小县城里的宾馆服务员的位子了,她们见了大世面,开了眼界,心更高了。她们有的做了几年后,被领导安排了个好工作,留在了大城市;有的通过领导的关系,或者通过领导家这个平台,认识了其他有本事的男人,嫁了过去,或者被包养起来,过上了富足的日子;有的干脆缠着大领导,和元配离了婚,二奶扶正,做了真正的老婆,过上了富贵的日子。反正不管怎样,她们都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她们的命运是严少明改变的,她们的机会也是严少明给的,她们应该感谢严少明,这个有本事的人,虽然他的本事被老百姓称为歪才。

    到东州宾馆上班,那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得了的。没有可靠的关系,门也没有。这么说吧,能够到这里上班的人,就是个打杂的、扫地的,都有一定的关系。况且虽然都是在宾馆上班,有人没有人,工作位置不一样不说,就是待遇也差别很大,到哪儿都有体面的活和不体面的活。

    有关系的,后台硬的,就会有好的位子,好的待遇,也不会受欺负。和领导关系一般的,后台不硬的,就干的是伺候人的活,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受欺负。同样是辛苦一年,一个人的收入可能是另一个人的一倍或者更多。

    宾馆的人大部分是临时聘用人员,只有那些有非常硬的关系的人,才能够解决编制问题,端上“金饭碗”进了保险箱,不用担心随时被领导炒了鱿鱼。

    张青云了解到,这么多年,东州宾馆几乎成了市里的领导干部安排保姆就业的基地。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一大帮,谁家没有保姆?谁家没有亲戚?他们要照顾自己的亲戚,那些文化不高、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小女孩、小男孩,怎么办?东州宾馆是最好的去处。

    工作环境好,说出去也体面,干个财务坐个办公室的,每个月就会有一份工资,找个好的对象,日子就过下去了。碰到领导特别好的,发发话,把编制给解决了,成了公家人,旱涝保收,简直比那些大学生都强。

    那些大学生怎么了,在宾馆混,没有关系,解决编制这样的好事八辈子也轮不到他们!这时候看的是领导关系,没有人,你再能干,没人为你说话,都是白搭!你只能一辈子做个打工仔,在社会下层混,天天为自己的命运发愁,生怕哪一天把领导得罪了,饭碗就没了。

    那些招进来做服务员的,就更惨了,工资低不说,还要受欺负。碰上个流氓无赖的领导,就被糟蹋了。前东州宾馆的总经理董怀仁就是这样的领导。

    董怀仁原来是市委的副秘书长,年纪快五十岁了,做了东州宾馆的总经理。他看自己的官也快当到头了,基本上没有升的希望了,就开始胡来,大肆贪污玩女人。要干这两件事情,这个位子最方便了。

    东州宾馆有三百多间客房,有贵宾楼,有著名的东州海鲜大酒楼,有桑拿、按摩、洗脚屋,有天马行空夜总会,吃喝玩乐简直是应有尽有,每年的营业额有几亿元,想在里面做点违法的事情,简直是太容易了。

    大到宾馆的场子包给谁,让谁干,上缴多少钱,合同签多长时间;小到采购谁的卫生用品,用哪一家的窗帘、床单,只要他想管的,都由他说了算。多少人要巴结他啊,巴结上了,就有了发财的机会;巴结不上,就没有做生意的平台了。

    尤其是那些歌厅老板,为了得到这个场子,送钱不说,还给他送美女。国内的美女董怀仁玩多了,不新鲜了,那些老板就想了个新主意。

    有一年歌舞厅进行新的一轮承包,虽然是公开对外招标,但内行人谁都知道,董怀仁说让谁干谁就能干。天马行空夜总会的老板为了得到这个场子,就特意安排人从东北边境找了两个俄罗斯的美女,在中国做小姐的,在省城最有名的清河国际大酒店开了间总统套房,打电话把董怀仁约了过去。

    董怀仁到了房间里,天马行空的老板简单地和他握了握手,说:“大哥,我都安排好了,今天你就尽情地玩个痛快!”说完就关上门,告辞了。

    董怀仁正坐在沙发上发愣,就听见随着优美的音乐声,两个貌似天仙的美女披着白纱,扭着性感无比的光身子,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那阵势、那气氛让董怀仁这个大色狼魂飞天外。他左拥一个,右抱一个,把她们双双带进了大浴室,尽情地享受着两个异国美人带给自己的刺激和愉悦。

    董怀仁玩痛快了,就真办事,最后天马行空夜总会中标了,生意火爆得很,听说每年都能赚上千万。董怀仁和他们约定,自己有百分之二十的干股。那帮老板为了发财,也不得不答应。做了五年宾馆老总,他到底搞了多少钱,没有人算得清楚。

    钱和女人这两样东西,玩多了就会上瘾。董怀仁每天没什么事,就专门琢磨这个。看哪个小姑娘长得好看点的,就旁敲侧击,威胁利诱,到底他搞了多少宾馆的服务员,也没有人说得清。

    董怀仁这人聪明,有关系有后台他觉得惹不起的,他就不惹。他专找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学校毕业的小姑娘,社会经验不丰富,没见过多少大世面,玩过了给点好处,加加薪,调换调换工作,再给点钱,就堵住姑娘的嘴了。人家想想他势力这么大,告也落不了什么好处,就忍了。还有的看他势力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巴结他,主动把自己的身子送上去。

    当然他有那么多劣迹,不是没人举报,但一般人都是议论议论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有关部门也管不了他。他又会做人,来了领导,都是加倍赔着小心,伺候着让各级领导吃好喝好玩好,领导看他这么会做事,就不再追究他那些事了。就这样他平平安安地过了五年。

    王天成当上东州市委书记时,经常加班晚了,或者为了躲避家里的客人,就到东州宾馆常住。董怀仁为了照顾王天成的生活起居,特意安排从北京回来不久的范小玉为王天成服务。王天成只要到了东州宾馆,小玉只要在,都是她亲自为王天成服务。一来二去,两个人就非常熟悉了。

    熟悉了有些话就可以讲了,王天成就问她宾馆的实际情况。范小玉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怕事,再说了,市委书记这样问自己,说明了对自己的信任,这也是个自己发展的机会,机不可失,她是个聪明人。她就把自己眼睛看到的,姐妹们和她说道的,一五一十统统告诉了王天成。

    王天成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董怀仁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犯了这么大的事!他再做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出事了,自己这个书记就会被他牵连进去,自己经常住这里,到时候有嘴也讲不清楚。

    王天成也不想把事情弄大,自己刚到东州市,情况还没有完全摸透,贸然出手,打了董怀仁,牵出一大串问题,牵连太多的人,对下一步开展工作也不利。没有八九分把握的事情不能干,这是王天成多年养成的习惯,投鼠忌器,王天成还是选择了稳妥。

    他特意安排和董怀仁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谈话,告诉董怀仁,有不少举报信告他,只是因为我王天成不想把事情搞大,才压住不让有关部门调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董怀仁再坐这个位子显然是不合适的了。

    董怀仁也知趣,知道自己的事不小,就求书记开恩,放过他,自己愿意提前退休。

    王天成说退休就算了,你还到市委办,做个调研员,过渡一下,到年限了再退休,这样外边也没什么议论了,你脸上也好看些。

    董怀仁忙千恩万谢,回到了市委办,每天拿着工资,又不用上班,活得潇洒得很。唯一的遗憾就是巴结的人没了,想不掏钱玩大姑娘不方便了,但他手里反正有花不完的钱了,平安着陆,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市委办的副主任秦文明早就眼红这个位子了,就盼着董怀仁出事,这回可逮到了机会。他上蹿下跳地一活动,找了顾秘书长,让他为自己说说话。

    顾秘书长可怜他在市委写材料写了二十多年,头发掉了不少,眼睛也不好使了,四十六岁了,还是个副处级,再这样混下去,官也升不了了,财也没机会发了,就心软了,找了王天成,说让秦文明去接董怀仁吧,他是个笔杆子,人品也不错,在市委办写材料二十多年了,伺候了六任市委书记,勤勤恳恳,口碑还是不错的。再说他这个人胆子小,老实,不像董怀仁那样张扬,况且他是我们市委办的人,各位领导他都熟悉,做起服务工作来更得心应手。

    顾秘书长是市委常委,对人事问题是有发言权的,再说,王天成刚来,人还没认识几个,办具体的事情还要靠顾秘书长。虽然顾秘书长是原来的市委书记的红人,但这个人做事做人都有一套,就是换,也得等到合适的机会,有了合适的位子,所以他的建议王天成还是听的。就这样,秦文明得到了东州宾馆总经理的位子。

    命令宣布后,当天市委组织部就派了一位副部长陪他上任,他特意穿了最好的西服,打扮得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了主席台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口才很好,笔杆子出身,讲话一套一套的,下面的员工听了舒服得不得了,纷纷议论说,光论讲话,就知道他比董怀仁强,有点本事,就怕时间长了露出狐狸的尾巴,比董怀仁更坏。

    范小玉由此被王天成看上,很快被作为优秀女干部后备人选上报市委组织部,随后经过一番考察后,就被任命为东州宾馆的副总经理了。她的迅速走红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嫉妒,尤其是那些经董怀仁的手安排工作的和他的那些亲戚,以及那些上过他的床和他有了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现在见董怀仁这棵大树倒了,没有了依靠,再也赚不到什么便宜了,就开始恨起范小玉来,认为她为了自己向上爬,到王天成那里告了董怀仁。他们说范小玉是王天成的情妇,天天伺候着王天成洗澡、睡觉,才换来这个副总经理的位子。议论来议论去,整个东州市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王天成,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怕他发火,怕他怪罪自己。

    张青云在党校就听到别人的议论了,等他真正当了王天成的秘书,一见范小玉,才知道这样的女人,到哪里都会是人们议论的焦点,长得太好了,这样的女人,似乎都逃脱不了“红颜薄命”的宿命,注定要成为人们嚼舌头的话题。

    范小玉个子有一米七,身材曲线玲珑,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皮肤白皙,rx房高耸;眼睛大大的,顾盼生辉;走路袅袅婷婷,一看就知道受过专业训练;气质高雅,说话声音是标准的普通话,十分悦耳,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多看她两眼。这样的女人,在清河这样的内地省会城市,是非常扎眼的。

    张青云做了秘书之后,到东州宾馆的次数多了,经常招待方方面面的客人,有些是官场上的,有些是王天成的私人关系圈的,只要王天成吩咐,他就作为王天成的私人代表,出席各种场合,招待客人。要安排客人吃,安排客人住,甚至要安排客人唱歌、洗脚,他是秘书,这是他的分内工作。

    王天成忙,不能大事小事都出面,有些人纯粹是瞎扯淡的,为了和王天成拉拉关系,套套近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为了混个脸熟。碰到这些人,他们都是有点关系有点地位的,不见一下说不过去,显得你当领导的架子大,不近人情,所以王天成就和他们见一面,聊上五分钟,就借口有重要的事情,把他们打发了。

    为了表示不冷落客人,王天成会吩咐张青云,安排他们在东州宾馆住下,晚上如果有时间,自己会陪他们吃顿饭。

    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住得起店,但他们就是要享受这个心理感觉,到东州市了,市委王书记亲自安排自己的住处,陪自己吃晚饭,说出去这多光彩啊!

    但通常王天成是不会去的,他的应酬太多,大的重要的应酬还忙不过来,这些根本兼顾不了。东州是省会城市,中央各部委、省委、省政府、省人大、省政协,再加上军队的、各个大企业的,还有各兄弟省市的,每位重要的领导来了,他王天成都要到场,会见会见,接待接待,联络感情,以后好办事。

    有时候一个晚上,王天成要出席四五个宴会,每个只呆上十几分钟,跟各位碰碰酒杯就撤退了。碰到这样的情况,张青云就协调各个请客的单位,像市委接待办啊,让他们把客人安排到邻近的酒店,最好是在同一个酒店,相互隔开,又不太远,这样节省时间。

    既然王天成没有时间,也不能让客人感到受了冷落,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得着。关系好容易建立起来了,就要好好维持,这是中国的现实,谁也不能脱离这个环境而独立存在,越是大人物,他的关系就越多。有广泛的人脉,这本身就说明了领导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领导没有时间,秘书就不能不到了。秘书是领导的脸面,是领导的代表,老板不来,有秘书陪,也算很光彩的事情了,所以张青云就成了王天成贴身的接待办主任,只要是王天成不想去不方便去的,都交给张青云去接待、处理。

    张青云是个悟性很高的人,接待了一拨客人,他就掌握住里面的诀窍了。反正不用自己出钱,不就是让对方吃好、喝好、玩好吗,酒店现成的,打个电话,一切都安排好了。晚上要接待谁,什么标准,订什么样的房间,晚餐的标准是多少,喝什么样的酒,只要打个电话,别的根本不用多问,自有人给你安排好。

    这中间张青云和范小玉打的交道最多。东州宾馆是市委的接待宾馆,是个老牌的四星级饭店,在省城里还是有名气的,在这里安排客人,档次也不低。这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况且最方便的是,张青云在这里根本不用为钱发愁,他签个字就行了,消费个三五千、万儿八千的,他只要签个字,就算挂了账,半年结算一次,由市委接待办或者市委办公室冲账。

    作为市委领导,每个人都有一笔接待经费,数目不等,像副书记这个级别的,东州市规定是每人三十万,消费不了可以向下一年度结转。而市委书记接待经费是没有上限的,也没办法定,随机性太大,再说了,东州是省会城市,再怎么也不会穷到市委书记没有钱请客吃饭。

    作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张青云是有权力代表王天成接待客人的,王天成就是出席了接待活动,他也不会在那个账单上签字。再说了,根本用不着他管这些俗事,谁也不敢要求他去做。东州宾馆那帮经理副经理的,见了王天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律地赔着小心,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官就没了。

    看他们小心谨慎的样子,张青云心里就感到特别好笑,这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刚才还是在员工面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物,一转眼,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随时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话,什么事情有意思就说什么事情,目的只有一个,逗领导开心。插科打诨,讲段子,一个个成了最好的表演大师,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了个遍。张青云觉得,如果他们当初不进入官场,而是进入艺术学院学表演,他们或许都成了著名的演员,而现在不过是个三流的官员,一个跑龙套的。

    观察得久了,张青云就悟出来了,这在官场上混,你得有真本事,就是有清楚的大局观,像王天成,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能量,知道话该说到什么程度,事情该做到什么地步。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表情,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是精心准备的,里面都蕴涵着信息量,天长日久,浑然天成,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品位。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让别人感到无形的威严和力量,这才是大官员、政治家的派头。

    而那些整天只知道向领导讨好献媚的,久而久之,脸上就会把这些表情固定化,就给人留下永远是二流或者三流角色的印象,永远做个跟班的、跑腿的,上不了大台面。

    而在这些人当中,范小玉却给他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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