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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犹记当年花月不曾闲何堪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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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临了又道:“谁能想到是贺兰小姐呢,那样大的炮火,她居然还活着。”

    汤敬业那脸上也出现了震惊的颜色,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拿着那件雨衣便朝着高仲祺走过去,那雨下得格外的紧,打在雨衣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他走到高仲祺的身侧,叫道:“参谋长。”

    高仲祺不发一言,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他军帽的四面笔直地流下来,那脸色便如这黑沉沉的夜色一般,汤敬业知道原因,便道:“大哥,你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女人,我有办法给你弄回来,保证这天下除了你之外,没人能找到她,凭咱们现在的能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他一面说一面给高仲祺披雨衣,高仲祺却如石头刻的一般站在那里不动,浑身冰凉,汤敬业试探地道:“大哥,那我就去办了,保证不出三天”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听到“咔嚓”一声,整个人立即就僵在雨地里了。

    高仲祺掏出了随身的佩枪顶住了他的额头。

    站在不远处的许重智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来,瞪大眼睛更是不敢说话,只听得周围的大雨如泼溅一般,冷气直透到人心里去,高仲祺脸色铁青,手指已经扣到了手枪的扳机上,直直地看着汤敬业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一定杀了你,我饶过你一次,但我不可能饶你第二次!听清楚了没有?!”

    那雨衣从他的身上落下,无声委地,被地上的雨水浸泡着,高仲祺英挺的眉宇间却迸射出一股骇人的煞气,阴沉可怕,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顶着汤敬业的脑袋,汤敬业心下骇然,吃力地道:“听清楚了。”

    他慢慢地把枪放下来,汤敬业朝后退了数步,脸色大变,连着喘了好几口气,脸上还有悸色。

    高仲祺手里攥着那一把手枪站在雨地里,他转过身,看着被雨水淹没了大半的街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四面的建筑物犹如黑幢幢的鬼影,梦魇一般的寒意席卷而来,只有他的呼吸声,在这样的雨夜里,越来越沉。

    贺兰到了秦家许多天,除了早晚去正楼大厅里给翁姑请安之外,倒也很少出自己与承煜住的小院子,秦太太看贺兰身边只带了朱妈这样一个老人伺候,恐怕也不能太省心,便又另派了两个丫头过来服侍贺兰。这一天晚上,贺兰正在婴儿室里照看芙儿,芙儿刚吃饱了奶,在摇篮里扳弄着自己的小脚丫,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就有丫头在外面笑道:“少奶奶,大公子回来了。”

    贺兰便站了起来,转头就看到秦承煜走进来,她笑着走过去接过了承煜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秦承煜朝着摇篮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问道:“芙儿睡着了?”

    贺兰笑道:“她不闹一会儿是不会睡的。”

    秦承煜便走过去,躺在摇篮里的芙儿看到秦承煜,便发出了一声极响亮的叫唤,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贺兰不禁笑道:“我白哄了她一天,一看到你,她就高兴成这样。”秦承煜便弯腰将芙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搂在怀里逗弄,贺兰低头又将摇篮里的被褥重新理了理。

    秦承煜抱着芙儿,道:“贺兰,我准备到楚州大学去教书,已经接到了聘书。”

    贺兰的手指停留在摇篮里那柔软的被褥上,神色微微一默,秦承煜轻声道:“你怎么了?”贺兰却摇摇头“没什么。”她站起身来,看着秦承煜怀里的芙儿,微笑道:“我真想回邯平去。”

    秦承煜便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贺兰默然“我早就没有家了。”秦承煜知道这一句话勾起了她的许多伤心事,便温言劝道:“贺兰,我知道我家里规矩多,你要是不习惯,等过一阵子,我们搬出去住。”

    贺兰一怔“搬出去?”

    秦承煜笑道:“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我这几天在楚州看了几处房子,等正式定下来一处,你,我还有芙儿,我们搬出去住。”贺兰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涌上心头,柔肠百转,眼里却不禁一阵阵发涨,半晌低声道:“承煜,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有好多事儿都是瞒着你的。”

    承煜便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温和地笑道:“之前的事情我不问,只要以后发生的事儿,你不瞒着我,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那一句句说来,让贺兰心里百味杂陈,暖意从心底涌上眼眶,化成了滚烫的眼泪,便要流出来,她不想让承煜看见,便低下头来“嗯”了一声,等眼底里那股子温热退下去,才抬起头来道:“不然,你不要住在书房里了,我我”

    她的话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芙儿还在秦承煜的怀里闹着,秦承煜再没有出声逗孩子,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有点恍惚地“啊”了一声,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有点慌乱的贺兰,他看了她片刻,还是笑道:“没事儿,住在书房里也没什么。”

    贺兰看了他一眼,门外却传来朱妈的声音“姑爷,小姐,太太那边来人叫你们过去吃晚饭呢。”贺兰赶紧答道:“哦,好,这就来。”秦承煜看芙儿靠在他的怀里,一副要睡的模样,便道:“你先去,我把芙儿哄睡了就过来。”

    贺兰伸手道:“还是我来吧,你累了一天了。”秦承煜轻声笑道:“换来换去的,她又该不睡了。”贺兰收了手,秦承煜又道:“你先过去,别让母亲等太久了。”

    贺兰这才转身出了婴儿室,先去卧室里换了件衣服,朱妈已经等在外面了,贺兰下了楼,出了院子,她过了几重院落,到了长天井下,绕过花障,就听得有人笑道:“少奶奶,还真是巧啊。”

    贺兰回过头,就见三姨娘穿着一件很鲜艳的洋装裙子,裙摆很大,脚踩一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曳曳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摇摇曳曳地走过来,贺兰十分客气地道:“三姨娘。”院子被电灯照耀得很明亮,三姨娘亲热地携着贺兰的手,笑道:“你来咱们家没多久,所以我要提醒你,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要吃快一点。”

    贺兰怔道:“怎么?”

    三姨娘抿唇一笑“今天咱们秦府里的混世魔王回来了,他和大帅一碰上,用不上一刻钟准能天翻地覆地吵起来,咱们饭吃快一点,到时候听他们吵架就不会太饿肚子。”

    她说得很是含糊,贺兰更是不解,但也没问什么,二人一路进了前面的大客厅,又穿过客厅走到了一旁的餐厅里,就见秦鹤笙与秦太太坐在餐厅里,三姨娘自去坐在了下首,餐桌一侧,果然又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几岁的模样,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玩着一块金怀表,将那表盖子不断地打开又合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贺兰便先道:“父亲,母亲。”

    秦太太点一点头,招手笑道:“来我这里坐。”

    贺兰刚想走过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刺耳极了,是秦鹤笙砸了一个杯子,没好气地指着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怒骂道:“老二,你没看见你嫂子出来了,还不赶紧给我站起来。”

    秦兆煜那眼皮一抬,慢悠悠地将那块金怀表收起来,淡淡地道:“站起来就站起来,摔什么东西,你看吓我这一大跳。”三姨娘拿着帕子捂嘴扑哧一笑,秦兆煜向着贺兰道:“嫂子。”贺兰赶紧点一点头,微笑道:“二弟。”

    秦兆煜是秦承煜同父异母兄弟,也不过比秦承煜小一岁而已,这会儿抬起头来看了贺兰一眼,贺兰一怔,心想这个人倒是很面熟,他那眼睛锐利深邃,一个淡淡的目光过来,竟如电光石火一般,却听得“啪”的一声响,他手里那一块金表竟然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便都看过来,秦兆煜却呆站在那里,如石雕木塑。三姨娘率先启唇一笑,声音婉转地道:“二少爷,怎么了?没了魂了?”

    秦兆煜回过神来,却是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出声。三姨娘已经将那块金表捡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在了秦兆煜的面前,笑道:“二少爷,你那个金表可不一般啊,是舶来品吧?哪买的?”

    秦兆煜沉默了半天,方才道:“别人送的。”

    三姨娘笑道:“肯定是你那帮子票友送的,我都知道了,上次我和几个朋友去看戏,可巧了,明玉芳在大舞台唱游龙戏凤,居然还是你上台唱的正德皇,我虽然坐在包厢里,但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兆煜抬眼看了一眼三姨娘,冷笑道:“三姨娘,你这几句话说出来,是要整死我么?”果然就听到秦鹤笙语气不善地问道:“什么明玉芳?”秦太太便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他们年轻人玩玩票,三姨娘你吃饭的时候提这些个无聊的事情做什么。”

    三姨娘捂嘴嘿然一笑,就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秦承煜已经走了进来,管家秦荣看都到了,便朝外面伺候的下人道:“准备上菜吧。”

    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来,秦承煜挟了一点虾仁送到了贺兰碗里,贺兰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我自己挟。”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便满意地点一点头,却听得三姨娘“哧”的一声笑,秦太太道:“你笑什么?”三姨娘从碟子里拈了一块雪花糖来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凑一顿团圆饭,咱们这饭桌上,却偏偏有一个人魂不守舍,三魂却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爷。”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来,秦承煜挟了一点虾仁送到了贺兰碗里,贺兰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我自己挟。”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便满意地点一点头,却听得三姨娘“哧”的一声笑,秦太太道:“你笑什么?”三姨娘从碟子里拈了一块雪花糖来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凑一顿团圆饭,咱们这饭桌上,却偏偏有一个人魂不守舍,三魂却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爷。”

    兆煜却把手边的惠泉酒一饮而尽,把酒盅放在了饭桌上,发出不轻不重“当”的一声,三姨娘立即笑道:“哎哟,二少爷,我开句玩笑,你别发火。”

    秦太太声色不动地道:“三姨娘,你那雪花糖是不是少了一点,再让丫头去给你端一盘过来吧。”三姨娘吃吃笑道:“一桌子的菜,偏就让我吃雪花糖吗?太太也不疼我了。”秦太太微笑道:“该心疼的我自然会心疼,你那张嘴这样乖,还用我疼吗?”

    这三姨娘一直都极得秦鹤笙的宠,秦太太也不能说得太多,果然就见秦鹤笙吃了几口饭,直接打过了话头,开口道:“承煜,你这阵子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明天到参谋处去,跟着你段叔好好历练历练,咱们秦家将来就靠你了。”

    秦承煜那筷子便停在了碗沿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父亲,我下个礼拜就要到楚州大学去教书了。”

    秦鹤笙“啪”地把筷子拍在了餐桌上,两眼一瞪,冷声道:“不行!”

    他这一摔筷子,餐桌上其他人也就把碗筷放了下来,秦鹤笙道:“我统共就你们这两个儿子,简直是铆着劲要把我气死,尤其是兆煜,兆煜你给我坐直了,你看看你那副混账德行,我真恨不得一棒子打死了,我这么大的家业我给谁去?”

    秦承煜道:“父亲,是我的错,你不要骂二弟。”他自小就护着二弟兆煜,秦兆煜却面不改色地道:“父亲喜欢谁就给谁,哪怕您狠下心来给了高仲祺,反正只要不少了我的吃喝花用,我是什么都不管的。”

    他这一句话果然惹得秦鹤笙更加火冒三丈,端起面前的一碗饭就朝着秦兆煜砸了过去,骂道:“畜牲东西。”秦兆煜熟练灵巧地一偏头,那一碗饭直接扣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几名丫头赶紧过来收拾。

    秦太太看好容易一顿团圆饭,竟又成了这样的场面,只怕越说越僵,便温言细语地劝解秦鹤笙“好好一顿饭,这又吃不成了,你看你早不说,晚不说,何必非要现在说,陆医官千叮咛万嘱咐,你心脏不好,不能发怒。”

    秦鹤笙已然气得面皮发紫,气喘吁吁地道:“你们不用忙,等我前脚入了土,后脚就有人来要你们的命,你们不希罕这川清河山,想要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等人家打上门来,我看你们谁能撑起这番家业来。”

    他一撩袍子站起来,怒气冲天地出了餐厅,秦太太忙对一旁的秦荣道:“快端一碗参汤给老爷送上去。”秦荣就去忙乎了。秦承煜看秦鹤笙这回气得厉害,也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秦太太点头,温和地道:“你快去,你父亲的脾气,也只有你去才劝得住。”秦承煜赶紧走了出去,三姨太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很用心思地捏着手上的那一枚钻石戒指,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

    秦兆煜却也站起来,端过一旁丫鬟手里的漱口茶,匆匆忙忙地漱了口,便站起来道:“以后除非是分家,否则不要叫我回家吃饭。”他也做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来,一路往外走。秦太太皱皱眉头,冷声道:“你这惹祸头子,把你父亲气成这样,还想上哪去?”

    秦兆煜淡淡笑道:“左右我都是个混账行子,何必在这里让人看着别扭,这里吃不得饭,我重新找个地方吃口消停饭去!”他脚步橐橐地去了,那餐厅就静了下来,只有靠在墙边的落地钟,发出嗒嗒的声响,秦太太也吃不下去了,将筷子放下,叹了一口气,对贺兰笑道:“今儿可是让你看见了,咱们家里的事儿,可麻烦极了,你别笑话。”

    贺兰头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忙道:“母亲别这样说,我怎么能”

    秦太太一笑,道:“都是自家的事儿,盖也盖不住,我就承煜这么一个孩子,兆煜是二姨娘生的,性子又是那样,我说轻说重都没用,也不指望他什么,不过你也该劝劝承煜,他是长子,这家业继承就是要落在他身上,哪能一味地顾着自己的意愿而不管做上人的苦心呢。”

    贺兰点头道:“我记住了,母亲。”

    秦太太看看贺兰,满意地微微笑道:“好,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明白懂事的好孩子。”

    等到天气稍微好了一些,秦太太想到贺兰初到楚州,便特地安排了段督办家里的大小姐段薇玉陪着贺兰一起逛街游玩,段薇玉自小在楚州长大,对于楚州的景致了解得最清楚了,又是秦太太早年认下的一个干女儿,她早年嫁给内阁总理的儿子,但嫁过去两三年也没生孩子,又受不得别人闲言碎语,便离了婚回娘家来住,她对于秦太太的吩咐,自然是义不容辞,她性子活泼大胆,比贺兰大了七八岁,便口称贺兰为妹妹。

    这天上午,贺兰与段家小姐约好了一起去洋行里买几件衣服,就先让秦荣去车房里预备车子,两人一起出了大门,就见两个门房都在那里伺候着,家里的一辆汽车停在那里,另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开过来,缓缓地停下,贺兰也没有在意,却听得秦荣在大门里面招手道:“少奶奶,少爷的电话。”

    贺兰赶紧到门房里接了电话,承煜便在电话里报备,因为学校里有些事情,他要晚一些回来,恐怕也不能赶回来吃晚饭了,贺兰一一听了,才放下电话,就见段薇玉已经坐到车里去了,朝她招手笑道:“贺兰,你快一点,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夫妻,出个门还要互相报备,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让你们给占全了。”

    贺兰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让你等了一小会儿,你就要来笑话我。”她穿着一件粉色长斗篷,直笼到了脚踝,碧绸的里子,紧着走了几步,一张芙蓉秀颜上是轻盈明媚的笑意,然而那一行人从另一辆黑色汽车上走下来,刚好与她擦肩而过,皮鞋橐橐作响,贺兰只觉得朝向他那一侧的肩膀一阵发虚,好似一下子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去,身后已经传来秦荣的笑声“高参谋长,您总算到了,大帅正在里面等着呢。”

    汽车很快地开了出去,段薇玉发现贺兰一路都没有说话,那脸上的神色,竟有些慌张,便笑道:“难道因为承煜要晚些回来,你就不高兴了?”贺兰回过神来,见薇玉脸上那揶揄的神色,便把脸一红,道:“薇玉姐,你再笑话我,我可就不跟你去洋行了。”

    薇玉扑哧一笑“好,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段薇玉与贺兰一起到洋行去,两人都新添置了几件衣服鞋子,到了中午,两人一起到楚州的一家很著名的馆子“清风楼”吃饭,两人在包厢里点了几道菜,才吃了没一会儿,就见包厢门一拉,店里的伙计又端了一份菜上来,摆在了桌子的中间。

    段薇玉道:“你端错了,我们这边的菜都齐了,可没要这道鱼。”伙计就笑道:“没错,这是一位先生为两位小姐加的菜,钱都付了。”段薇玉奇怪地道:“是谁?”那伙计却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段薇玉满腹奇怪地回过头来看贺兰,忽地笑道:“难不成是承煜?你们这对小夫妻又在闹什么把戏?”她这一回头,就见贺兰脸上的颜色都变了,竟然泛出一片苍白来,双目直直地投向桌上的那一道菜,一道热气腾腾,精心烹制的“冻鱼”

    薇玉顾不得开玩笑,忙道:“贺兰,你不舒服吗?”

    贺兰勉强地露出一丝笑意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外面的风有点大了,一时没受住。”薇玉便道:“那我们吃了饭就赶紧走吧,不要到别的地方去了,你回去好好躺一躺。”

    贺兰点点头,却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到了晚上点钟,秦承煜才从学校回来,手里捧了许多资料,朱妈先来接他手里的外套和书本,秦承煜见房子里那样安静,平日里贺兰都是坐在客厅里一面看书一面等他的,今日却只有几个丫鬟在忙碌着收拾东西,便问道:“贺兰呢?”

    朱妈就道:“小姐今天与段家大小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不太舒服,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在卧室里躺着呢。”

    秦承煜道:“有没有叫大夫?”朱妈道:“小姐说不用。”承煜便往楼上看了一眼,那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气,又道:“芙儿睡了吗?”朱妈道:“小小姐被太太抱过去了,太太刚才还派人送来了一些水果。”秦承煜点点头“把这些资料送到我书房里去。”朱妈便依言去做事了。

    秦承煜特意让丫鬟切了点水果,自己端了水果盘,一路上了楼走到卧室前,敲了敲门,轻声道:“贺兰。”门里面就传来贺兰的声音“你进来吧。”他推开门,却见那卧室里只开着一盏细纱罩电灯,略有点昏暗,贺兰躺在床上,这会儿正要起身,承煜赶紧走上去按住了她,道:“你躺着,别乱动了。”

    贺兰便躺下来,反而握了握他的手,先一连串地问道:“手这样凉,你刚回来吧?吃饭了吗?”秦承煜给她理了理被子,笑道:“吃了,学校里的一位教授请客,我本不要去,却被硬拉过去。”

    贺兰望着他微微一笑,秦承煜又道:“你怎么了?突然不舒服起来。”

    贺兰道:“也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和薇玉姐姐一起玩得太开心了,一时乏起来就躺下了,只是觉得渴睡。”秦承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并没有发烧,便道:“既然是累乏了,那你再睡会儿。”

    贺兰望一望他,脸上出现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秦承煜又将自己放在一旁的果盘拿过来,道:“一会儿吃点水果,这是母亲刚让人送过来的。”

    贺兰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往果盘上看了一眼,只见那金黄色的蜜瓜切成一条条弯月的形状,那般整齐地排在盘子里,好似钩戈,尖锐地透着冰凉的冷意,又有扑鼻的香甜味道,迎面而来,只往人的鼻息里钻,躲都躲不开。

    她忽然从床上侧向一边,低着头,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秦承煜没成想她突然难受得严重起来了,慌地将那果盘放下,上来拍着她的背,急道:“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

    贺兰本就没吃什么,这会儿吐出些酸水来,她只觉得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好容易不吐了,秦承煜喊外面的丫鬟们进来收拾,端了茶给贺兰漱口,秦承煜又叫朱妈进来,让赶紧去找大夫来看看,贺兰拦住他,就是不让。

    秦承煜看她的脸被灯光照着,更显得黄黄的,便担心地道:“你从生了芙儿,身体就总是不太好,母亲前一阵子还让人送了人参来,以后每天都该煮一碗参汤给你喝。”贺兰摇摇头,勉强一笑“你不要胡乱紧张,我真没事,吐完了反倒好些了,你去忙你的,让我安静地睡会儿。”

    秦承煜看她那样乏困,简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便也不好在这里打扰她,就道:“我就在书房里,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找人叫我。”贺兰点点头,秦承煜这才站起来走出去,朱妈领着几个丫头收拾好了也要走,贺兰轻声道:“朱妈,你等一下。”

    朱妈便站住了,这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贺兰刚呕完,这会儿靠在床头,胃里正是火烧火燎地疼,声音也虚弱了很多,默默地道:“朱妈,这盘蜜瓜是谁拿来的?”

    朱妈笑道:“是太太让人送来的。”

    贺兰心中这才一松,就稍微地舒了一口气,点一点头“哦,我知道了。”

    朱妈欲待走出去,又转过身来笑道:“小姐,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蜜瓜,那么我再让人去太太那里拿一点,今天来送瓜的丫头说,这些新鲜的水果都是大帅手底下的那位高参谋长特意从新疆空运来的呢。”

    她只觉得好似有一股子冷风,嗖地一下钻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里去,身体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冷,眼泪不禁落了下来。朱妈早就走了,那卧室里静得可怕,桌上那一盏垂络灯,映着落地大窗帘,屋子里阴沉沉的,她好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如此战战兢兢,总是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本以为找到了出口,却没想到落入了更可怕的境地里。

    她早就应该明白,他总有办法让她记得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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