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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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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儿,你一定很害怕而且不太喜欢现在的‘我’对不对?其实呢?我自己也挺不喜欢这样的‘我’,但偏偏我在被人掳回来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大概是摔坏了半边脑袋瓜,很多事都不记得了。现在你得帮我恢复记忆,咱们先说,我既然逃了家怎会又笨得被人掳回来?”

    不是“笨”是什么?她冰儿也逃家又不见她被抓回傲冰堡。

    悦儿这才恍然大悟,拚命猛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呀!难怪我老觉得小姐整个人彻头彻尾,连性子和喜好都和从前大不相同,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小姐,你一定是不记得咱们为了逃婚,悦儿打扮成书撞,小姐打扮成书生一起逃家的事。只不过咱们逃到城门口时,正好碰到街上闹烘烘人山人海,万头钻动,大家争相想看正欲被行刑处死的囚犯,而被人群冲散了。后来,悦儿惶急措乱在城里四处东寻西找,找了整整两天,也找不到小姐的踪影,既不敢回楚府又不敢擅自离开城里,就怕小姐找不到悦儿,没人伺候照顾如何是好?结果那天找到天桥边,悦儿一时被街边引人入胜、千奇百怪的魔术表演吸引了去,看得忘了神,一不留意竟被老爷派去的护院识破身分,被抓回来。只没想到小姐也被抓了回来,还换回了女装装扮且昏迷不醒。”

    冰儿故意重重地点头,通:

    “你这么一说,我倒全想起来了。不过,这楚老爷呢,我的意思是,我爹他是干嘛的,这么大本事,居然这么神通广大说派人,就能把咱们掳回来?”

    悦儿的双目睁得大大的。小姐这一跤,可摔得真严重。

    “老爷在信王府当教头呀!是数一数二的武官,本事当然大啦!信王朱由检就是当今天子的弟弟,他最器重宠信的就是咱们老爷了。”

    “哦,那老爷既然认为新科状元袁公子,相貌人品样样顶尖出类拔萃,这么好的人选,楚家千金呢,我是说‘我’,为什么还要逃婚?”

    悦儿这次不只瞪大了眼,还张大了口!看来小姐不只摔坏半边脑袋瓜,连另外半边也一并摔得昏头昏脑,什么都记不得了。

    “小姐,你怎么连杜公子都忘了?自从咱们去西山赏花,和去慈宁寺上香礼佛两次巧遇杜公子后,小姐便对在宫内任职锦衣卫,英勇挺拔的杜擎杜公子念念不忘,才会抵死宁愿逃家也不肯下嫁给袁公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到的真不是时候。一道人影刚巧就在此时无声无息窜进来,躲在香闺上头的构梁上,却独独错过了这么深情感人的一席话,只听得冰儿下一句教他心碎差点摔下来的无心话。此人正是一心担忧楚江秋的安危,听说她被秦琥逼婚逃家又被抓回,坐立寝食难安,非夜探楚府探个究竟不可,否则绝难心安的杜擎。

    原来这楚家千金早已有了心上人,这就难怪她要逃婚了。

    冰儿竟有些莫名生气地忿声喃喃道。

    自己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可假装冒充楚家千金,但这唯一仅有的一颗心可不能有别的心上人。她猛跺脚,有些气咻地道:

    “管他那在宫内任职锦衣卫,叫杜什么擎的,有多潇洒英勇挺拔俊伟,人家心里只有浩哥哥,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悦儿,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什么杜公子的。多提一次,心就多疼一次,怎么才能不疼不想浩哥哥”

    这心口一疼,把冰儿这些天来百口莫辩,硬是被人误认为楚家千金的委屈全化作莹莹泪光,热辣辣涌上眼眶。

    悦儿只一个劲儿不知所措猛点头说是,哪还敢再多提只字半句。

    只不明白,这一跤,怎么无端端摔出个什么浩哥哥来,又怎么说摔就摔掉杜公子这原是那么重要的人。

    高踞屋宇横梁上的杜擎,只拚命咬牙承受住猛地袭上心头的痛,终是受不住,硬是让一颗心直直坠落碎了满地。

    楚姑娘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连提都不想提他!而他,除了心碎,还是不能在碎了的心中舍下她,忘了她,连一点点,一滴滴都不能。

    话说真正正牌的楚姑娘楚江秋,也好不到哪去?一身落魄的书生衣着,东破一块西破一块不说,肚子已快饿扁了。

    自从那天和悦儿在城门口走散后,她便惶乱无主得什么似的,偏偏悦儿把随身携带的包袱带走了,她落个身无分文又前途茫然未卜的窘境里。幸亏身上还配挂着一枚玉佩,找了家当铺典当了,换作盘缠还足够应付些个日子。然而盘算归盘算,预料不到意外倒霉的事,十根指头全细数算过也未必算得到。她在城里东寻西找没找着悦儿便算了,身上的银子竟不知何时被扒走了,还差点和她爹派来寻找她的护院家丁们撞个正着,她一急没命似的只管往城郊外跑。

    接下来几天的际遇,就更别提了。刚才在前头树林里还险些遭两名瞎了眼的盗匪抢劫。当真是瞎了眼,否则怎会有眼无珠,抢起她这身无长物,浑身上下搜不出一样值钱东西的落魄书生?总之,逃是逃出了魔掌,但经这么一吓一跑,双腿已虚软得几乎使不出力来,肚子更是咕噜咕噜饿惨了。如果,如果眼前有一个包子或馒头,要不有杯水该多好。正想得入神,咦!前面草丛里赫然出现一匹全身纯白色的神驹骏马,江秋使尽力的向它跑去。

    “好骏,好漂亮的马儿!”

    江秋一眼便爱上这匹骏马。

    马儿也用一双聪慧精灵的眼睛瞧她,挺驯从地任她轻抚着它身上纯白色的毛发。她的柔荑轻拍着马背,美丽的眸子却被座骑旁挂着一个看似装干粮食物的袋子吸引住,这一看目光就不肯移开,肚子更是饿得拚命敲锣打鼓了。

    她来回四下张望了好几回,就是不见马儿的主人。天色渐渐昏暗了,看来马儿的主人在天黑前大概不会回来了,又或者,这原是匹没主人的马儿。总之,所有的大概或者,全抵不过饥肠辘辘饿得已在翻搅的肚子。她猛咽口水,什么都管不得了。飞快打开那个袋子,果然里头有几个饽饽,她拿起其中一个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想她这经年养在深闺,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缎罗绸缎,住的是雕梁画栋楼宇的千金小姐,几时饿得如此狼狈样儿。就在她心头涌起的酸楚和一口口猛往下咽的饽饽,几乎梗住她,几乎逼出她点点晶盈的泪光时。

    “什么人偷我挂在马背上的东西?”

    一声狂喝声猛然响起。

    江秋吓得心儿差点跳蹦出胸腔,饽饽滚落地上,她回头一看,这一看不但心儿蹦离了胸口,还差点昏过去。

    这眼散大声狂喝,高大英挺的男子,那圆润的天庭,斜飞的剑眉,深刻的五官,一直只出现在梦里,如今竟真真实实逼到她眼前来的,正是她心儿想得好苦,魂儿为他萦牵梦系,为他逃家逃婚的杜擎!

    她这一惊只想赶紧逃离开这儿,愈快愈好,她拔起腿,能往哪儿逃便往哪儿。

    “这位公子,你别跑!”

    杜擎手上拿着刚自溪边取回水的水袋,叫嚷着直追赶上去。

    虽只匆匆一瞥,不知怎么的,对方那满眼惊诧、满眼莹亮的泪光,和饥不择食的狼狈样儿,猛地在他心中紧紧一抽。他加快脚步,对方却比他更快,几乎是在逃命。一定是自己狂喝大吼的模样太吓人,杜擎没来得及责怪自己,只听得前头一声惊嚷和“噗通”的落水声,糟了!那位公子竟想不开投水自尽了!

    “这位兄台,你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竟要轻生?”

    杜擎好不容易把浑身湿透还拚命挣扎,更见狼狈的江秋从溪水中“捞”起。说是“捞”起,绝不夸张,江秋在他高大俊伟的身子揽抱下,更显娇小纤柔。

    “我我我不是要轻生,我只是跑得太快太急,天色又太昏暗,不慎失足落水”

    江秋支吾结舌,一时只觉狼狈不堪得恨不能其淹死算了!哪还能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在下杜擎,刚才实无意朝兄台狂喝,待发觉兄台只因太过饥饿吃了在下一些干粮,又想兄台或许会需要些水解渴,于是拿着水袋追上来。还好兄台安然无事。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

    江秋傻傻地张大眼,想自己的模样儿一定又蠢又驴又笨,甚至又方又呆又木就叫方木好了。

    “敝姓方方穆。”

    总算窘涩难堪地硬挤出个名字来。

    “方公子,天色已黑,你又浑身湿透,我看你不如先和我共同骑坐一匹马匹,先出得这片树林再作打算,你意下如何?”

    浑身湿答答,心情尚未回复过来的江秋,被他这么一问,立刻觉得笼罩上黑暗的四周,着实阴森吓人。再想到,如果得单独在这儿度过一夜,更吓得寒意袭身打起哆嗦来。只有猛点头说好。

    于是,比在梦中还不真实的事竟发生了,她竟和她的心上人共骑一匹马匹,踏过月色一路快马驰骋过这片树林。

    只觉一切轻飘飘,彷若置身在云端,待双脚着地,下得马儿后,他们已来到一间破庙前。

    “方公子,我每年都会路经此地去探望一位亲人,这方圆几里内就只有这间破庙能暂且容身度过一宿。你全身都湿了,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找些干柴树枝来取火,好烘干你的衣服。”

    待杜擎抱着一大把干柴树枝回来时,江秋已把破庙里缺了条脚的木桌,歪梁倒柱、东挂西扯,纵横交错的螂蛛网,甚至连神案上蒙了层灰的神像都稍稍打扫了一下,还把散落满地的干草聚成一堆堆在一旁,坐起来舒服些。

    杜擎升起一堆火,又到马鞍中取出毯子和布垫,江秋避到一旁去换掉湿衣服,用毯子里住身子,把湿衣服掠在一边烘干。

    “方公子,咱们能在这破庙里共宿一夜,亦算有缘。敢问公子怎会落得一身狼狈饥饿交加,独自在那片宵小盗匪经常出没的林子里?”

    杜擎问出这句话后,才发觉火光下,这方公子竟有着一张比女人还美丽无瑕,娟秀俊美的面容。娟秀的肩、一双黑水晶似的清亮眸子、挺直微翘的鼻子,唇红齿白,当真是位少见的美貌书生。尤其是那双闪动着羞涩温柔流光的眸子,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我原是要去湖南探望一位远亲,不料还未出得北京城门便遭小偷抓走身上的银子,又不幸和我的书僮走散了,才会才会”

    江秋一半瞎编一半倒也真实的话说到这儿,已被脸上一片嫣红打住。她娇羞地赶紧改变话题,眼波根本不敢望向杜擎。

    “杜公子此行是否亦是要去探望亲人?”

    杜擎被他那娇羞嫣红的模样,惹得一阵傻,一阵恍惚,连带心头一阵悸动。真是的!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如此容易羞涩脸红。他收拾起心中的异样,道:

    “其实我这次要去探望的穆大婶并非我的亲人,只因我娘过世得早,我爹生前又在西厂二总管震钱彬的震府里当管事,自幼便把我交托给她抚养,因此我早就视她为唯一的亲人,每年立秋前都会去探望她。尤其是在我心情最烦闷低潮的时刻,更是想去她那儿避避散散心。”

    “敢问杜公子为何事心烦,又为何心情欠佳?”

    江秋漂亮秀致的面容上立刻抹上一片关怀。

    那片关怀看进杜擎眼里,有一丝亲切,有一丝悸动,还有一些说不出来却感觉到的真诚。

    这一丝丝、一些些统统加起来,再加上温馨的火光摇曳照耀稀。譿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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