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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暴风雨前夕的气氛之中。

    据说生死攸关的日子里,时间总会过得很漫长。

    离开密室之后,田德平开始苦恼夜幕为什么还不降临。

    一段频繁的时间里,田德平似乎总能听到密室那方传来的祈祷声、哀求声,是那种来自灵魂的声音。

    好像有人潜入田德平的脑海里,和他的本命妖怪直接对话。

    “是祭品的意识苏醒了吗?”

    田德平摇了摇脑袋。“

    祭品的身体肯定是无法动弹的。

    所以这样的苏醒毫无意义,只会让他在献祭到来的时候更加无助、更加惶恐。

    没用的。田德平咂了咂嘴,这是“长生天”降下的死亡。

    如果只靠祈祷和哀求就能免除,那人活着就未免太过于简单了。

    就算是田德平这样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成就库拉达的人,想要活下来,想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想要和心爱的人一直走下去,也还是要拼尽一万分的努力啊。

    而那些远远不够努力又活的太过天真的人,不幸卷入了暴风的漩涡,就没有活到最后的资格。

    ……

    大决战临近前,田德平似乎有很多事可以做,又似乎不必做任何事。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胜利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人。

    既然刺杀李渊不可避免,田德平抱着旱时备舟的心态,很早就选好了承担刺杀任务的死士。

    洗脑、训练也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士们对李渊的样子、习惯,唐公府的构造都了如指掌。

    只差最后一夜,只差最后一击。

    抱着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的态度,田德平打算抓紧最后的时间,到郡丞府各处看一看——

    他要检视自己布置的图纹,在脑海里默默演习最后决战的流程。

    他溜达着,慢悠悠的,成竹在胸的,有点神棍装模作样的风范,又像鸡圈里无所事事、观览母鸡的公鸡。

    就算真的变成公鸡,田德平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一只神鸡。

    因为田德平神鸡妙算。

    ……

    前厅的耳房里,王威一个人在玩沙盘,推演今天晚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结果。

    田德平从门缝里看过去,王威故作淡定地冲他笑了笑。

    这种拙劣的表演完全无法掩饰他的紧张。

    耳房里的凝重像凛冽秋风后的落叶,飘落满地。

    田德平暗自冷笑。

    王威身处高位,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干大事的料子。

    他有一点狠劲儿,但是不够聪明。

    像高君雅这种脑子不大清醒、带着孩童般天真特质的拖油瓶,早就应该踢出平叛的队伍了。

    还有,刘世龙一副鬼精的样子能相信么,竟然傻不愣登请到郡丞府里商量要事。

    要不是田德平早就做好准备,王威冒失的举动很可能是致命的。

    至于王威的承诺——待到功成之日,要向圣君推荐自己。

    老实讲,田德平从未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威身上。

    现今的世道,觉醒徒很值钱。

    不,用钱已经无法衡量了。

    每一个有志问鼎天下的豪杰都渴求觉醒徒。尤其似田德平这般天资卓绝、实力深厚又大智慧的。

    倘使在晋阳平逆一战中一举成名、世人俱知,圣君大概会亲自召见田德平罢。

    只要能见到圣君,得之赏悦,在不遥远的未来,成仙封神也可期可待——她也会陪着自己一起成仙罢。

    如此一来,就能天长天地、永不分离了。

    田德平冲着王威谄媚地笑了笑——这将是王威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

    王威冲他郑重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投给彼此信任、坚定、坚决的目光。

    田德平背着手来到后院,美滋滋的。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暗房中冥想吐纳。

    这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死士比坟里的死尸还要平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田德平给他们画了一张天大的饼,有荣华富贵,还有长生不老,凡俗人很少有能抗拒这些诱惑的。

    路过密室门口,他看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兵卫,顶着黑眼圈,怀抱自己赐给的黑杖。

    田德平这两天总能见到他,这让田德平一度怀疑郡丞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个兵卫担心旁人值守不上心,故而主动提出每天要多站一轮岗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兵士手里的黑杖可以让他比旁人少受一些血煞之气的侵蚀。

    路过西边的一间厢房,田德平看见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

    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仪式,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他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

    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的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的,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田德平受够了这个傻缺。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关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高君雅的心肠有多大,脑袋里装了多少面糊,田德平已经不想猜测了。

    田德平没有说话。

    高君雅就有点急眼了,眉头一皱,“献祭都要做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反悔了罢!”

    “记着呢。”

    田德平淡定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来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和痛苦就是连体婴儿了。

    “那你可还记得,”

    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是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的良辰吉日,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圣君,有江山,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那就如您所愿。”田德平说道。

    他心中冷笑。

    很显然,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

    胜利只会追随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田德平就是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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