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4 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顾才澜松开紧掐着手心的拳头，太发现自己紧张到掌心都是汗水。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去向ROE沟通将训练赛延期时Gleam那揶揄的眼神中的一点轻蔑。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来取消今天的训练赛了。”Gleam对他微笑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兴许你们能早一步发现自己的局限，现在借调外援也许还来得及。”

    顾才澜没说话，他心里是有一点被人瞧不起的难堪的。

    “你一点都没变呢，Vague。”Gleam别有深意地说道。

    顾才澜面不改色，当没有听见，礼貌地告别。

    但他越走越快，像逃跑一样，要把后面那尖锐刻薄的话语抛在耳后，即便如此，那声音还是传来。

    那句话穿透了几年的时间。

    “Vague，你其实应该赌一把的。如果我是你，在那个时候就会赌一把。”

    他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怜悯，“至少这样，你不至于输得太早。”

    顾才澜从未忘记，当年是怎样被Gleam打下场的，他在关键之处失去了放手一搏的勇气，就像一个人一天突然泥沼里，一旦在那一天陷进去，就再也无法从那漩涡之中出来。

    他错失了良机，开始犹疑怀疑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有着掣肘的窒息感。

    顾才澜想，自己真的是像粉丝夸耀的那样，已知自己的没落，他把机会让给新人，把舞台留给后来人，才隐退的吗？

    也许，他只是为自己的懦弱寻找一个体面的借口罢了。他害怕再亲手掌控英雄，亲手再葬送一场比赛。

    他有聪明才智，却只敢躲在幕后，让自己发出点薄弱的光，他选择让聚光灯照耀在那些勇敢无畏的勇士身上，同时，也避免了让自己承担成败的直接责任。

    这是他一开始成为教练的初衷，可渐渐的，他意识到，他仍然会犯错，他的错误仍然会影响到比赛成败，甚至是先于所有选手，因为他是栅栏效应的第一步。教练的实力一向不如选手表现得透明，但他不是那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爱摆烂的人，他有着比曾经成为选手更加严重的压力。

    有一段时间，顾才澜想过再次逃跑，但因为找不到借口而暂时搁浅下来。

    后来，他太忙了，没时间想借口。

    再后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也许是认识到人无论去那里，都有无法排解的压力，于是不再去找借口。

    林博做分析软件的时候和他交流，顾才澜问，“你觉得软件会取代人吗？”

    “这只是一个工具，教练。”

    “实际上，你无论见到多么精密的大脑都不能和人脑相比。”

    “可电脑所能记下的信息很多，计算也精确。”

    林博先是点头，然后又说，“数字化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离散精确的，但真正难创造的是模糊系统。”

    “软件只能复刻人脑思维中理性的一部分，但也有许多无法完全解释的原理，比如真正的思维，真正的意志，真正的情感。”

    “生活是远比数字世界更加难以捉摸的存在，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改造、推动着我们的生活。”

    “因此，你只需要把它作为工具，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了。”

    顾才澜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大多数时候沉默的男人，林博士的目光沉静而专注，精于和数字打交道，习惯以理性的思维进行分析和解释一切。

    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感性的话。

    “说的是啊。”

    林博问他，“你觉得这个工具有用吗？”

    顾才澜肯定地说，“有用的，我发现了许多我忽略的东西，包括对手和自己，能更快地发现对手和自身的习惯。”

    顾才澜滔滔不绝起来，“比方说，碰到对方出下路强悍的时候，我也情不自禁地会把重心放到下路上，我担心下路不能体现出他们的优势，但从这些比赛数据来看，反而偶尔几次把宝压在中上野，却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许对我们下路来说，已经有了一点天花板效应，更应该关注的问题是……”

    他正投入地讲述着，忽然意识到林博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倾听着，似乎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样的，但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理解着，同时出于礼节和涵养，没有打断，顾才澜这才猛地刹住车，尴尬道，“也许你不感兴趣吧，不好意思，你不玩moba。”

    “没关系，”林博微笑了一下，“我在想，你身为教练，压力真是很大啊。”

    顾才澜叹了口气，苦大仇深道，“啊，说的是啊。”

    接着，他才发觉，自己似乎不仅早已习惯了压力，甚至能以这种自我揶揄的心态抱怨了。

    最后，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中，顾才澜做了一个无比冒险的决定。

    他知道，这场比赛不成功便成仁，打赢了，来到双方赛点，前四局一笔勾销，一场BO1定胜负，打输了，他们卷铺盖回家，而他会遗臭万年。

    顾才澜的目光紧紧关注着所有人，不得不说，他们是玩得天花乱坠，顾才澜一时都不知道往哪边看，但无疑有一个最艰难的人——燕丛枫。

    她不能说是这次尝试中决定成败唯一的人，但她却是决定成败的第一道门。

    相较而言，楼知秋会轻松得多，他只需要做到自己最擅长的就好，展现出一个战士的敏锐和强悍。

    他只用做自己，而燕丛枫却需要保证他能成为自己。

    她必须同时对敌人的动向反应敏捷，同时还得配合楼知秋的行为，当然，这一切都在她操作精准，没有失误的前提下。

    即便有队友的协防，面对ROE，这可比在次级联赛时难了不知道多少。他们的反应与动作都比PCC次级联赛的选手要快得多，燕丛枫根本没有适应的时间，频繁地关注小地图，关注ROE所有人的动向，逼迫她必须得保持地形的灵活变换，这对她的技能理解无疑是一大挑战，因为技能CD的存在，如果不对技能使用有着深刻的理解，迟早会被ROE耗到空窗期，而那就是ROE反制的最好时机。

    顾才澜神情紧张地盯着燕丛枫的操作，从上帝视角，能清晰地看见燕丛枫背后的墙壁后正潜伏着SNM，熟悉他的人都应当知道此刻他的气急败坏，但他竟还能沉下心作为一个成熟的猎人，等待燕丛枫的靠近。

    而此刻燕丛枫正专注于给楼知秋创造新的道路，全然不知身后的危险靠近。

    SNM终于图穷匕见，猛窜而出，翻过墙壁，向着燕丛枫扑杀而来。

    却不想燕丛枫早有意料，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斗牛士，用夸张而华丽的风格，在最后一刻猛地闪现离开，躲过这快速无比的一记强控，自她身前的草丛里蹿出的却是半人马这匹凶悍健硕的高头大马，根本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机，就将刚刚落地的SNM踩在了地上。

    顾才澜没忍住挥动了下拳头，漂亮！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燕丛枫给楼知秋铺的路是木元素形成的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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