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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征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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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如今你是万户侯,富贵无边,他们岂会不认?怕都要反过来拜见你呢。”

    果不其然,当霍去病一行抵达河东郡时,河东太守早得知消息,领着人在城外郑重相迎,还亲自背负骠骑的弓弩在前为他开路。待到了平阳县客舍,太守尊霍去病之意,遣吏将霍仲孺接了来。

    骠骑将军冠军侯名满天下,霍仲孺之前也曾得听闻,却从未想过这个儿子会来与他相认。此时一得传召,霍仲孺急忙赶来。进了客舍,见厅内两边列了一群武将,还有河东太守、平阳县令都在场,正中立着一名英气阳刚的年轻人,面目似曾相识,依稀有几分当年卫少儿的影子。霍仲孺知那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了,当下急步进来拜见。

    霍去病见了,亦上前两步托住生父,自己下拜迎候。他双膝跪在霍仲孺面前说:“去病未能早日得知自身为大人所出,拜见来晚。”男儿双膝只跪天地君父,而今他霍去病也终于有机会跪倒在自己父亲面前了。

    霍仲孺吓得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老臣得托命于将军,实乃天力所为。”

    这一幕父子相认,看得厅中余众唏嘘不已。

    之后,霍去病偕同霍仲孺一齐到了霍家屋舍与众人相见。霍光又是惊喜又是惶恐,连连跪拜行礼:“光不知当日是兄长驾临,无礼之处,还望兄长恕罪。”

    “那日是我刻意隐瞒,你又何罪之有?”许是因两人同为庶子之故,霍去病对这个阿弟多了几分亲切和喜爱。他举目打量了霍家陈简的院舍,次日便慷慨斥资为生父一家大肆购买田宅奴婢。

    霍去病又想起霍光说他自己不得嫡母喜爱,于是私下问他:“你曾说过要图早立,可愿随我去长安?”待听霍光应允了,霍去病便向父亲提出此事。

    霍仲孺自然不敢异议,只说:“但凭将军安排。”

    霍去病一行只在河东平阳县停留一日余,随即启程,再疾驰两日到达定襄。而远在漠北的匈奴王庭,亦从郭允的回报中得知了汉廷北征的消息。

    如今伊稚斜已近老年,加上多年来匈奴为汉军所挫,各部实力已大不如前。他叹道:“而今才体会到当年军臣的心境,此身老矣,这次如何才能抵挡住汉军?”他心中实是怕极了那个战无不胜、神出鬼没的霍去病,自己若对上,恐无胜算。

    任左屠耆王的长子乌维说:“大单于何须惧怕?只等汉军来,我不信斗不过那个霍去病。”

    呴犁湖听罢不屑一笑:“兄长莫说大话,彼时只怕你招架不住,被他撵着跑。”

    乌维最瞧不起这个狡诈奸猾的幼弟:“你自己怕便怕了,莫灭了我大匈奴的勇武气概。这般缩头缩尾,难怪你一直未得封王。”这话刺得呴犁湖便要发作。

    赵信忙解围道:“大战在即,二位莫窝里斗。我倒有一计。”他向伊稚斜提出,左屠耆王乌维正值壮年,勇武好强,所领人马更是彪悍,便由乌维的精兵做主力前锋去对付霍去病的大军。“我们可先将霍去病大军引开,拖延时日。大单于则拥重兵,先坐等卫青军来,灭了其部。等左屠耆王将霍去病引入伏地,我们再前后夹击,必能将之大败。”

    伊稚斜深以为计,当即依言部署兵力。末了,他一拍小儿子呴犁湖肩头:“可恨禽犁投降了汉朝,从今日起,你便继任右谷蠡王,去相助右屠耆王图泽。擎肩王则与乌维一道,掠汉军锋芒。”

    自上回郭允和隆漠未能制止浑邪王和休屠王降汉后,赵信便在伊稚斜耳旁不断进言,说郭允与卫氏交好,探子更探出郭允和霍去病乃是结义兄弟,是以郭允为匈奴并不尽全心,难怪河西一事以失败告终。伊稚斜年老之后愈发多疑,这次便信了赵信之言三四分,对郭允也开始暗加留意起来:“擎肩王,这回莫再让我失望了。”

    郭允心思细密,当然也知晓因自己多次失利,伊稚斜已对自己多有不满和产生了怀疑。他当即应了:“必当赴汤蹈火,为大单于谋战。”但郭允心下却沉重异常,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和霍去病二人果然要在战场上交锋。那日霍去病所说之言犹铿锵在耳,说在战场上绝不会手下留情。一思及此,郭允仰天暗叹:“莫非上天让我二人相遇相交,竟是为了今日这等局面?”

    此后,匈奴故意四处放出风声,谎称单于部的位置所在。

    霍去病大军从定襄出塞的第一击,便俘获了不少匈奴战俘。审讯中得知,单于所率之师位于代郡以东,霍去病当即令人飞报长安。刘彻知悉后,即刻调整战略,令霍去病率军改道,从代郡出塞寻单于主力决战;卫青部仍由定襄出击。

    仆多、高不识等几个匈奴归义的部将颇为不解:“按常规,匈奴左地属左贤王管辖,单于部则是居中。这情报是否有诈?”

    霍去病也心存疑惑:“据闻匈奴各部四季所驻的牧场方位不同,或许伊稚斜如今就率部去了东边也未可知。且天子之命不可违,我们先出击了再说罢。”

    如今大军改道,原本在定襄隶属骠骑的一部分队伍不便带走,直接划入大将军卫青麾下,所缺人马改由代郡、上谷等郡调拨精锐部队填补。如此,仍未足数。天子便再急令渔阳太守解调拨一支人马赶赴右北平,由右北平太守路博德一同率部归入骠骑麾下。

    五万大军若同时出塞,目标过大,且代郡与右北平以北有戈壁沙漠。于是霍去病召集各部商议后,令路博德那一支万余人的队伍自右北平先一步出发,另道而行,并相约十日后在濡水以北的与城会军,再一同向北出击。

    路博德所行路线相对简单,沿濡水向西北在戈壁沙漠和草原的边缘进发。霍去病则决定己部横穿大漠。

    霍去病问:“此前一战俘获的匈奴兵虏可到了?”亲卫则回说校尉徐自为一部日前已将匈奴战俘押送至前营。

    徐自为乃古徐国君徐若木公的后裔,其先人在与夏王朝的战争中被逼到匈奴,成了匈奴大姓并被匈奴单于赐封为王,号为徐卢王。而后徐卢王在与军臣的冲突中一举南下归汉,兄弟五人皆得封侯。徐自为就是徐卢王家族中最杰出的后生,其武功人品得天子赏识,更因此提拔为霍去病的校尉副将。

    霍去病点头,传各部校尉司马入帐:“此去大幕,无须辎重随行。各部只携少量行军所需物资便可。”

    骠骑部人马的配备与大将军卫青部接近,除去骑兵数万,还另有步兵和转运辎重等人员亦是数万。但霍去病却嫌累赘,拖累行军速度,根本不准备动用这些人。

    不少校尉因随骠骑征过两回河西,早熟知他的作战风格,倒也见怪不怪。李敢、徐自为等人则惊愕不已。

    赵破奴一拍李敢肩头:“勇父兄无须忧心,这回将军还让带了不少军资糗粮,已是比征河西时多多了。”当李敢听得出征河西汉军各部只有十日口粮,却能大捷而归时,他心中又是惊诧又是钦佩。

    仆多却大叹可惜:“今上非但送了个庖厨随将军出征,日前还让太官运了十几车膳食美酒来。将军连这些都不带,岂不浪费?”却被众校尉杵拳笑骂:“你个饕餮之徒!是可惜自己不能偷食罢?”

    不日,霍去病领大军出征,亲率之前俘虏的匈奴兵士,携带少量军需物资,横越大漠。

    霍去病犹自保持警惕,吩咐徐自为说:“你亲自与人盯紧那些匈奴战俘,一有异动当即来报。”他还招来此前匈奴归义的兵士和向导,一路上随时调整路线和战略。

    代郡和右北平以北的沙漠戈壁与河西的砾质沙土不同,这里明沙、伏沙断续相连,有时看似荒草高原,实则只是表面一层植被,其下仍是黄沙,甚至是可以流动的沙河。

    只骠骑部有了此前河西横穿沙漠的经验,备齐水囊,昼歇夜行,一时倒也顺利。

    到了第四日,前方一片荒原,黄草遍野。向导说:“这里仍是大幕,只不过伏沙在地底罢了。”

    汉骑驰过,果然发觉坐骑蹄下松软,与驰在草原之上略有不同。北地都尉邢山[注4]是第一回跟随骠骑征讨匈奴左地,他望着前方漫漫荒野,又灌下一大口水:“伏沙大幕里可有水源?”

    仆多归义前本就隶属左屠耆王於单部,对匈奴左地可谓熟悉至极:“需省些水,此处大幕不同别处,只有沙河,却无暗泉。”他方说毕,只见前锋部队忽然一阵喧哗,众骑缓下。

    “有暗沙吞人,我军暂止前行!”前方传来官长喝令。仆多一愣,暗骂自己又谶言成真了,简直百试不爽。

    伏沙在一片荒草原之下,根本无法分辨。打头的是徐自为部,驰在最前的十余骑双蹄猛陷,转瞬间连人带马已被底下饱含水分的流沙吞没。须臾,伏沙表面又恢复平静,似是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过。

    徐自为眼睁睁看着部下在自己面前消失,急喝令众人止行,忙遣人回头速报骠骑。霍去病急召来向导,向导说:“东去恐还有不少流沙河,唯有北上绕过这片伏沙了。”

    汉军当即沿原路退返数里,又有十数骑不幸陷落流沙。

    “绕道必多费时日,传令下去,全军加速。”霍去病唯恐原定的与城会军计划不能如期,万一匈奴主力逼近,路博德部便危险了。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若路博德失期未至,却如何?莫非自己又要如当初二战河西时那样,孤军转进吗?

    这一疑虑笼罩在霍去病的心头,久久不去。

    汉军一路疾驰,未到与城,前方便出现了一片匈奴散骑。霍去病闻之,即令邢山、高不识率部前去出击。为免失期,余下大军仍径直奔向与城。

    那一部匈奴并非主力,却也有千余人。汉骑二部合军,人数远多于匈奴。匈奴人起初还能对射抵抗一阵,而后死伤近半,余者狼狈溃逃,四散奔亡,另有一小支直向北去。

    高不识欲率部追亡,邢山忙制止:“将军令我等速战速决,去与城会军要紧。”高不识却道:“往北便是饶乐水[注5],匈奴人定无路可逃。”

    邢山哪里肯去:“我先往与城复命了,你自己小心。”

    高不识本以为可轻易剿杀余下的亡寇,不料匈奴人被逼到绝地,反倒士气大增。高不识部奋力拼杀,方侥幸赢了此战。待清点首级时,却发觉杀损相当。

    高不识这才后悔不迭,这样的战绩,不算有功,按骠骑的标准,只怕还算有罪。高不识急如热锅之蚁,思前想后,狠下心来招过心腹。心腹听了高不识的吩咐,大惊失色:“若让人知晓,那可是死罪。”高不识眼一瞪:“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莫说漏了嘴便成。”

    而后,高不识一部奔至与城,向骠骑复命。

    霍去病听了邢山的禀告,知晓了高不识的急功之举,但看在他获首多于损员的战果上,只告诫一句:“下回要严守军令,莫再擅作主张。”

    高不识连声应诺,擦了一把虚汗,心想总算逃过此劫。

    而今,霍去病所率之部如期到达了与城,只路博德那一路人马仍未见踪影。按计划,骠骑部在城内休整一日,第三天便要北上。

    是夜,霍去病哪里能安心入眠?他登上与城矮墙,仰望大漠天穹,忽然一支利箭呼啸而至,直钉入了他身侧的木柱。

    亲卫则伸手遥指,城下百步之外正立着一骑,黑衣黑马。

    霍去病将箭上绑缚的羊皮展开,见其上书曰:“望城外一叙。郭允。”

    [注1] 令居:先今甘肃永登境。

    [注2] 数奇(jī):命数不好,命运坎坷。《史记?李将军列传》:“大将军青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

    [注3] 望气:古代善于通过观察星象或云气来占卜吉凶的人。《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将军自念,岂尝有所恨乎?”广曰:“吾尝为陇西守,羌尝反,吾诱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诈而同日杀之。至今大恨独此耳。”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侯者也。”

    [注4]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里记载为邢山,《史记?侯表》里则记载为卫山。

    [注5] 饶乐水: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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