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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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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风扬山庄

    年家是京城首富,是以年冷梅看多了富丽堂皇的宅院,话虽如此,这风扬山庄的精致典雅,仍让她大吃了一惊。

    在冷梅所居住的京城,园林多是北方式的,也就是高阁长廊、富丽堂皇的雄伟;而眼前的风扬山庄,则全然是南方的小桥流水、剔透玲珑的娟秀。

    冷梅和风驭飞搭船在苏州城外的风陵渡口上了岸,换马一路来到风扬山庄,由于冷梅不识马术,便由他领着她共乘一马。初时,冷梅也曾觉不妥,但在风驭飞的坚持下,也只得妥协。她暗暗安慰自己,反正现在的她扮的是男装,两个男人共乘一骑应是无妨,就算给人见着了,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话才是。

    这马才来到风扬山庄外,冷梅便明显感受到风家在苏州城的地位。他们才一入城,便处处有人必恭必敬的朝风驭飞喊着风少庄主;而凡是女子,也必是翘首以盼,顾影流转、频频回首不忍离去,这情形,一点也不下雪松哥出现在京城的騒动。“唉!长得好看的男人真是吃香。”她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把心中的话全说了出来。

    “是吗?”他低闷声中似有些笑意。

    “本来就是,”反正都被听到了,冷梅便阔论高谈起来。“雪松哥也是这般,走到哪里总是有人投以爱慕的眼光,反正像你们这种人,只要老板是女的,买菜不用说都会送葱,买肉还会打折。”

    “你这话是打哪听来的?这形容词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回他真的笑开了。

    他知道这话儿大概是她打市井听来的,不然以她的身分,哪里会知道买菜、买肉的事呢?

    “我”

    冷梅正要辩说,这风扬山庄已到,或许风驭飞回来的事已传至山庄,只见山庄大门敞开,一排下人排排而立。

    风驭飞在门前勒住了马,一个翻身便俐落的下了马,留下冷梅在马背之上,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微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就这样把她留在马上吧!她可不懂得怎么下马,这马又这么高,要是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就真的活不到她的生辰死于落马。

    风驭飞似乎由她脸上的表情明白她的想法,他温柔的一笑,伸手一把将她抱下马,还不忘轻敲了她的头一下,似是轻责她对他的没信心。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把你留在上面?”“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忘了我,我可是第一次不是由雪松哥带我骑马,万一你要真忘了我,那我可除了用摔的之外,再也想不出任何下来的法子。”冷梅一脸的认真。

    “你和你哥哥会共乘一马?”他闻言莫名的蹙起眉头,似是有些不悦。

    冷梅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这般脸色丕变,还道是他不相信她的话“不是曾经共乘,而是一直以来就只有雪松哥会带我骑马,你也知道我不擅骑术,真要上马,也只得由雪松哥带着。”

    “不许。”他突然出了声。

    “不许什么?”冷梅不甚明白他情绪的转变。

    “不许和别的男人共骑!”他语气紧绷的命令。

    “我当然不会随便和别人共骑,可是雪松哥是我的哥哥,他哪算得上是别的男人,若真要说是别的男人,你才是别的男人。”冷梅不服的说。

    这个男人也管太多了吧!而且说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当初,她想另租一辆马车,是他坚持不要,这会儿竟然怪起她来了?

    “我才不是别的男人,我是”

    “是什么?”冷梅等着他说下去。

    “是你的驭飞大哥。”

    雷翔宇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一下子让冷梅的注意力全落在他的身上。

    “翔宇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一天你怎么连再见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冷梅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大哥那天有事,所以先走了,你不会生气吧?你这一路一定累了,我请人带你去梳洗休息一下,你说好不好?至于我会在这儿,是因为我找驭飞有事,不介意我借走他吧?”雷翔宇用坏男人的口气笑笑的说。“他又不是我的,说什么借呢?不过,翔宇大哥,你可得小心一点。”冷梅一脸认真,看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

    “小心什么?”雷翔宇顺口问。

    “他大概是赶路太累了,脾气有点怪怪的,要是他又突然生气了,你可得原谅他,我想他不是有意的。”冷梅好心的说。对于风驭飞刚刚的反常,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这话一出口,当下风驭飞和雷翔宇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其中雷翔宇只微愣了一下后马上放声大笑,正确说来应是仰天狂笑。

    “有什么好笑的?”风驭飞的脸难看极了,口气更是少见的火爆。“嘴张这么大,小心风沙!”

    雷翔宇对冷梅挤了一下眼,然后又看了看风驭飞脸上的表情。“原谅你,因为我知道你‘累疯了’。”

    冷梅这一路行来也算得上是风尘仆仆,但或许是初出远门,对眼中所见之事物皆存有一份好奇,稍稍梳洗,躺在床上竟怎么也无法入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冷梅便捺不住的起身。

    她推开房门,向四周望一望,在确定没有人会理她之后,心中打定了主意。

    风扬山庄的园林设计极为精巧,层层叠叠的,让人在山穷水尽之时还有柳暗花明之喜,她方才跟着下人一路曲曲折折的走来,虽是只窥一角,已觉奥妙不已,这会儿不如来探一探究竟,也好开开眼界。

    她沿着房前的长廊,凭借刚刚的记忆来到了中庭的天井,天井四周的墙上开有许多的漏窗,漏窗外看不到什么惹人的景色,只是看见了更多的漏窗,在层叠的几片曲折之后,在长廊的尽头便窥见内院的园景一角。

    她看见以天井为中心的四周有不少石牌、匾额,其上落款的尽是雁池、书馆、凤池、掬茗亭、迎风阁、复斯楼、阳雪酒肆等等,一看也知道这是各院的标的。突然,一块约一人高的太湖石引起了她的汪意,不是因为这少见且价昂的太湖石对她有什么吸引力,而是因为其上镂刻的两个大字

    梅岭!

    她听人说,南方的园林多用梅花造景,品种繁多得不胜枚举,以风扬山庄园林的精巧不凡,这座唤作梅岭的园子定搜罗了不少的珍贵品种。

    打小她便对这和她名字相同的花儿有偏爱,现下发现了这庄子中有梅园,怎不让爱梅成痴的她心中狂喜,当下便选定了梅岭作为她的目的地。

    梅岭使的是障景的手法,一入了园,便看不到任何的围墙,因为这围墙皆以假山沿墙堆栈,山上再以各式梅花栽植,一眼望去,竟似身入满山梅林,真不辱其“梅岭”之名。

    时值大寒之时,园中百梅齐放,千树万树梅花开,应和着白雪皓皓,竟是满园白雪和梅花瓣卷着清冷的梅香共舞。

    此情此景,引得冷梅不觉兴致大发,一张口便轻声唱来:“春才几日,早数枝便开,笑他红白。仙径曾逢,萼绿华来记相识。修竹天寒翠倚,翻认了、暗侵苔。纵一片、月底难寻,微晕怎消得?”

    “脉脉,轻露湿。便静掩帘衣,夜香难隔。吴根旧宅,篱角无言照溪侧。只有楼边易坠,又何处、短亭风笛?归路杳,但梦绕、铜坑碧断。”

    冷梅唱的是浙西词派亚圣李良年的暗香.绿萼梅,此曲乃是赫赫有名的咏梅调,本是不好吟唱,但冷梅唱来却轻柔且带着醇雅脱俗之感,直入词曲之意境。

    “你这娃儿倒有几分内容,这曲唱得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冷梅罢歇之际传来,吓得冷梅连连退了两步。

    她定神往声音来处一瞧,才发现在梅林中竟有一方以大石头凿成的石亭,亭中有石桌、石椅,和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老人的身旁还有一壶水正烧着。

    “您是什么人?”冷梅也不怕生,来到老人面前出口便问。这老人除了是风驭飞的爷爷之外还会有谁。这风老爷子个性一向孤僻,不善和人交往,可眼前的小娃娃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她方才的曲子唱得动听,也或许是她明明是个女娃娃,却做男童的打扮,让他对她颇感兴趣。

    “老夫没问你,你倒先问起老夫来了。”这老人紧皱了一下眉头,口气不甚友善,这是他一贯的口气。

    冷梅倒也不生气,只是天真的一笑“老爷爷定是觉得相见何需相识,这样说来是我太不识大体,这使得,今日有缘相见梅林,不如爷爷就唤我梅娃儿,我也称爷爷一声梅爷爷如何?”

    这童言童语实在可爱,任凭这老人的性子再不好,也不觉笑开“这梅丫头和梅爷爷的称呼倒也妙,亏你这娃儿想得出来,好!我就叫你梅娃儿吧!”

    “梅爷爷,您在品茗吗?现下的这可是西湖狮峰的龙井?”冷梅深吸一口气,觉得一股扑鼻茶香溢满胸口。

    冷梅的爹爹是个标准的茶痴,举凡天下的珍茶名种,再多的钱也舍得搜罗。

    久而久之,也养成年家的人对茶的了解。

    “你这梅娃儿,对茶也了解吗?竟认得出这是天下第一的狮峰龙井,你倒是说说,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说了解倒不一定,算是识得一、二。”冷梅谦虚的说:“这狮子峰上的龙井乃龙井中之上品,分为雨前(谷雨之前)和明前(清明之前),明前又高于雨前。而梅爷爷这壶狮峰龙井即属珍品的明前狮峰龙井。此种龙井形如碗钉,冲泡于杯中则芽叶成朵,一芽一叶皆朵朵直立,一旗一枪立如生,且茶色碧澈,闻之清香扑鼻,入口甘如兰香,故以‘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名甲天下。”

    冷梅娓娓道来竟是如数家珍,让风老爷子也不由得心生相惜之感“好一个娃儿,你太谦虚了,听你之言,想必对茶道也有所知。”

    “梅爷爷,您这就太抬举我了,茶道博大精深,岂是我能参出?我最多也只饮得了一个‘舍得’之意。”

    “舍得?你倒说说看。”冷梅一看老爷爷似是真有兴趣,便大方的点点头“说出来梅爷爷可别笑我,这舍得之意不过是能舍才有得,一如品茗,若舍不得将第一泡之水弃之,这茶上之浊味不除,就不能得茶中之清然纯味,亦坏了茶的质感。”

    “舍得吗?”风老爷子听了冷梅的话,先是低迥再三,然后竟像是被震动了身子似的微晃了几下。

    “梅爷爷,您没事吧?”冷梅连忙起身扶他。

    “老夫大半辈子喝茶,竟然连小娃儿都不如,这舍得之意,老夫为何就没喝出呢?”风老爷子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气闷的说。

    “梅爷爷,您是为了此事气闷吗?其实悟道在于心,各人有各人之悟,亦有其之不悟,又何必这般挂心?这舍得之意不也如此,能舍己之不悟才能得己之悟,不是吗?”冷梅连忙劝说,她并非存心引人不快,只是稍早这爷爷似是想听,所以她才说的。

    风老爷子一听,初时眉头深锁,但旋即松了开来“亏老夫虚长数十寒暑,今日竟要你这小娃儿来点破,真是后生可畏,若不嫌弃,你可愿和老夫结个忘年之交如何?”

    “梅爷爷不嫌梅娃儿年幼,梅娃儿哪敢说嫌,只是有一件事儿想跟梅爷爷说清楚。”

    “你说。”风老爷子不明白眼前的小孩为何吞吐了起来。

    “其实我是女的。”冷梅吸了一口气,欺骗风驭飞和雷翔宇实属不得已,但她实在不想再说更多的谎了。

    风老爷子心头早雪亮,但仍作出一脸惊异的问:“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冷梅老老实实的把所有的事儿全说了一遍“梅爷爷不会怪梅娃儿骗了您吧!”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风老爷子似是很好奇?涿芬r艘麓剑涣车男呃3捌嗽纱蟾绾拖栌畲蟾纾业男囊恢焙懿话玻粼倨一峋醯米约赫媸腔档搅思悖暇顾祷颜娴牟皇且患檬隆!?br>

    风老爷子只觉这小姑娘真是天真可爱,如果他猜得没错,以驭飞和翔宇这两个浑小子的头脑,或许早就知道她的身分,只是没有点破。而这不点破他只有一个可能性,大概有人看上这天真的娃儿了。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驭飞还是翔宇罢了。

    “你名唤冷梅是吧!我还是唤你梅娃儿来得顺口,如果你想说的事说完了,那老夫刚刚的提议你觉得呢?”

    冷梅一听也知道这老人不怪她,当下脸上绽出好大的笑容“谢谢梅爷爷!

    我就知道爷爷定是个好人,人生有缘为友,自是缘分,爷爷,不如我们以茶代酒,梅娃儿交定爷爷这个朋友了。”

    风老爷子一听大喜,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柔化了他初时的严厉。“说得好!我们就以茶代酒,以这天下之绝的名茗,结一个天下之绝的情谊。”

    “你别老看着窗外,她不过去休息一下,你这么挂心作什么?”雷翔宇端起桌上刚泡好的茶,小啜了一口,然后抬头促狭的看着频频看向窗外的风驭飞。

    “别瞎说,我不过是看看窗外的落雪罢了。”被说中心事的风驭飞,俊秀的脸上浮起几丝讪然。

    “哟!这倒奇了,怎么年年飘雪,我却不见你何时这般注意过。”雷翔宇明知故“损。”

    “少说了,我请你查的事如何?”风驭飞回身至桌边坐下,一扬手,打断他表哥多事的探索,把话题转了开来。

    “我还以为你没心思听这些哪!”雷翔宇以扇就口的打了一个呵欠,摆明了就是和风驭飞唱反调。没法子,他是天生的风流胚,而他这表弟却连女人也不沾,现在好不容易拖他下了水,此时不损更待何时。

    “你若不说,我便唤人请姑母来带你回去了。”风驭飞也有制敌之计。对付这玩世不恭的浪荡表哥,他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惊,但一提起他娘便似耗子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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