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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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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长江上游,有座依江而建的古镇,叫朱沱镇,那便是我的故乡。故乡的男人们都很喜欢喝酒。我的记忆中,只要一到赶集那天,男人们在集镇上见了面就要互相邀约:“等会儿喝单碗去!”(在我故乡“单碗”就是酒的代称)于是集一散,镇上的各个酒店便热闹起来,划拳猜子之声不绝于耳。这在我童年的印象中特别深刻。我还清楚地记得,镇上有个叫朱幺爷的,以卖水烟为生,平日寡言少语,可一沾酒,话闸就打开了,于是开始讲他的风流往事,讲他的“辉煌”历史,每次喝了酒都是这样,讲起来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另有一个叫罗歪嘴的,怕老婆是出了名的,可喝了酒后,竟然敢用扁担打老婆。一次我二哥办生日酒,还未散席,罗歪嘴已喝得醺醺然了,只见他径直走到厨房里,捞开裤子就往水缸里撒尿,二哥忙去拉他,他却说:“我看清楚了的,这是尿缸。”弄得二哥哭笑不得。

    当时我弄不明白,酒这东西,为啥这样多人都喜欢,又为啥有的人喝了后就要现“怪相”于是我决定亲自“品尝品尝”一日趁家里无人,我将父亲喝剩的大半瓶老白干拿出,学着朱幺爷的样,用生红苕当下酒菜,独自“豪饮”起来。尽管觉得酒到喉咙又辛又辣,但还是壮着胆子将它一饮而光。“品尝”的结果是醉倒在地,沉睡不醒,吓坏了父母亲。事后我暗自感叹,酒这东西,果然神奇!

    后来渐渐有了些文化,也喜爱文学。我从阅读中发现,中国古典诗词中,有关感怀、送别、友叙之类的作品特别多,并且诗句中经常流着两种液体,一种是眼泪,另一种就是酒。读李白的“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似乎闻到字字都含酒香。李白的诗现存有1050首,写到酒的有170首,占全部诗总数的16%。但一般人却不知道,杜甫写酒的诗竟比李白还要多:杜甫的诗现存有1400多首,写到酒的居然有300首,占全部诗总数的21%。我想,如果把李白和杜甫所写酒的诗拿来压榨,兴许能榨出一大坛高粱酒来。阅读中国古典小说,我又发现,这些小说倘若少了酒的情节,必然大为逊色。单拿水浒传来说吧,鲁智深大闹五台山,吴用智取生辰纲,景阳冈武松打虎,武松醉打蒋门神,浔阳楼宋江吟反诗全都精彩在一个酒字上。

    随着年事渐长,又受那俗语“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的影响,再加之三朋四友聚会时的劝饮,我居然也被一壶壶江津老白干醺得对酒这东西情有独钟了。觉得一人独酌,可以深思漫想,犹如哲学式的饮酒。有朋友登门,两人对酌,可以闲聊清谈,犹如散文似的饮酒。记得在那“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的岁月里,朋友相聚,竟找不到一点酒喝,那种滋味才真叫难受。有两次我只得厚着脸皮去医院求当护士的女同学,偷偷地施舍我一点医用酒精,拿回来后兑上水,便当酒饮。“四人帮”垮台后,举国欢腾,市面上的酒顿时被抢购一空。然而十分庆幸的是,人们自此也就告别了那没有酒喝的辛酸岁月。

    后来我从事办公室工作,又任办公室主任,于是与酒这东西就更为密切了。搞接待也罢,搞公关也罢,都全靠酒这东西培养“感情”于是陪酒劝酒就成了自己的一项工作职能。在席间,很多劝酒之语便从我嘴里流泻出来,诸如“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等之类的诗句,也有“公家出钱我出胃,舍命陪君喝个醉”、“若不把酒喝,经济要滑坡”、“一天一个醉,要活一百岁”、“天天两顿酒,活到九十九”、“酒都喝不成,枉自当男人”等当代顺口溜。当然,我也牢记“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酒常知节狂言少,心不能清乱梦多”的古训,所以我劝酒也有一个“度”不喜欢真把人劝醉。

    随着市场经济越来越发展,我陪酒也越来越多。渐渐地感到力不能胜,继而就有些生厌了。可为了自己企业的利益,还得常常打肿脸充胖子,就这样终于把自己的胃喝坏了,胃大出血,前后住了两次院。后一次住院,胃出血特别厉害,把我老婆都吓得六神无主了。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突然想起那“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的民谣来,仿佛这民谣就在说我一样。仔细思量,自己太不划算,身体终归是自己的呀!到酒桌上去逞什么能?出院时医生警告我:“你千万不能再沾酒了!”

    从此我奉信活命哲学:健康第一。尽管酒文化如此悠久而璀璨,我也再不想弘扬它了。在饭局上如果还有人劝我喝酒,我就说:“听老婆话跟党走,多吃菜来少喝酒。”最万幸的是,现在我换了一家公司上班,虽然还是任办公室主任,但上司尊重我,决不勉强我去陪酒。

    酒这东西,该我给它道一声“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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