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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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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一生所经历的岁月中,童年时期最难忘的就是1960年。只要提起1960,饥饿、灾荒、苦难、贫穷等词语便立即从脑海里蹦了出来。那真是所有物资都高度贫乏的年代啊!当时由于内灾外患,我们国家面临着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人民普遍处在饥饿之中。

    那年,我12岁,正处在吃长饭的时期,却整天饥肠辘辘,吃不上一顿饱饭。粮食是定额供应,我一个月的定额粮是18斤,每天只有6两,每顿只有2两(月大还没有)。如果是现在,每顿有二两也就够了,因为现在肚子里有的是油水。可那年月哪有一点油荤啊!我被饿得面黄肌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那时又不准私人开伙,全国人民都吃食堂。当时有个顺口溜,我至今记得很清楚:“一进食堂门,稀饭几大盆,瓢儿搅几搅,浪头打死人。”我是在父亲单位的食堂就餐,食堂每顿蒸罐罐饭,量又不足,二两一罐的,可能只有一两八钱。菜是大锅菜,一锅菜炒起来,食堂有多少人就餐,菜就分成多少份。由于没有油水,菜就像猪草似的,但人人都还照样吃得狼吞虎咽的。因为那个年代,只要是有吃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谁还管它像不像猪草呢?

    那时凡是能吃到肚子里去的东西,如野菜、巴蕉树的根、嫩树叶等等,都被吃光了。我家侧面有座山,叫二郎山,半山腰有两棵大黄桷树,那地名就因此而叫“双黄桷”双黄桷下有一种叫白墡泥的泥土,被当时的人们称为“观音米”那些饿慌了的人,就去挖那所谓的观音米来充饥。有一段时间,去挖观音米的人特别多,还需要排队才能挖到。后来那些吃了观音米的人都屙不出屎来,才没有人去挖那白墡泥吃了。牛皮菜当时成了人们的主食,由于缺油少盐,牛皮菜吃多了后,人就发肿,肿得皮肤发亮,用手指轻轻一摁,摁的地方就是一个窝。那时不管走到哪儿,都可以看到这种人。

    我那年上半年在读小学五年级。班里有个同学叫阎岁友,他家是农村的,因此他是在生产队的食堂里就餐。到了端午节前,他就餐的食堂就天天煮生产队自己种的嫩包谷吃。于是他每天上学就带两个嫩包谷到学校来眼气我们。我们一帮同学见了,个个直吞口水。我于是就想方设法“编”他的嫩包谷吃。我从小喜欢画画,画的孙悟空非常逼真,当时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就用画的孙悟空去引诱阎岁友,他果然上当,就用两个嫩包谷来换我画的一张孙悟空,令我窃喜不已。

    俗话说,饱暖思淫意,饥寒起盗心。在只有偷才能暂时解决饥饿问题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选择了偷。那年地里的麦子还没有成熟,就已经被大家偷光,到收割时是颗粒无收了。我的家在街背后,处在与农村接壤的地方,家的后面就是生产队的土地,该种什么庄稼时就种着什么庄稼。就在1960年的夏天,我也开了偷戒,那就是偷生产队种的南瓜。那是在暑假里,有一天童年伙伴罗永良到我家来玩,他说:“德佑,二郎山双黄桷下那一片坡地,全都是种的南瓜,我们晚上一起去偷,你看怎样?”我说:“我胆子小,害怕。”他说:“我们两人一起去就不怕了。”那时父亲晚上住在街上的店里,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为了能填饱一顿肚子,南瓜的诱惑力是很大的,我于是同意了。那天晚上是个漆黑的夜晚,大约10点钟左右,我们开始向双黄桷进发。上二郎山只有一条小路,我们顺着那条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很吃力地往上摸。由于做贼心虚,还离那片坡地很远,我就上牙打下牙,浑身直哆嗦,我简直想临阵脱逃了。罗永良在黑暗中似乎都能看透我的心思,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不用怕。”我于是又鼓起勇气,继续跟他一起往前摸,但我仍然是战战兢兢的,心里“咚咚咚”地跳得好厉害。好不容易才摸到了种瓜的地方,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偷瓜非常顺利,我和罗永良都很快地在瓜地里各自摸到了一个大南瓜,摘下后抱起就往回走。回来时尽管抱着一个大南瓜,但感到比去的候时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到家后,我把南瓜一放,就像瘫了似的往地下一坐,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说道:“谢天谢地!总算平安无事!”罗永良说:“不但平安无事,而且凯旋归来。”当晚我俩自然是饱餐了一顿南瓜。可那晚上偷南瓜的经历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再也无法抹掉,就连那晚上二郎山各种昆虫的叫声至今也都还在我耳边响着。

    开了偷戒后,有了第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后来,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还在家后的庄稼地里偷过生产队种的高粱和红苕。一次,我和小伙伴何庭云一起偷了红苕后,就在我家煮。煮好后刚起锅正准备吃时,从窗户上看见我二哥回来了,我害怕被二哥打,吓得连忙对何庭云说:“糟啦!我二哥回来了,快跑吧!”我慌里慌张地把煮好的红苕藏到巷屋里,同何庭云一起从后门逃之夭夭。我们到外面耍了好一阵,估计二哥已走,才回到家来准备享受“胜利果实”哪知到巷屋一看,红苕早已被二哥吃光了。

    我有三个姐姐,其中最大的五姐是嫁到农村去的,五姐夫姓徐,我们叫他徐二哥。徐二哥那个生产队地处穷乡僻壤,1960年饿死的人最多。徐二哥有个弟弟就是在那年饿死的。事后我听五姐说,他死前唯一的希望就是想喝几口米汤,断气前还在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喊着两个字:“米汤”他就这样在死前连米汤都没有喝上一口,那种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啊!

    啊,难忘的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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