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

，会烧香念咒，捧吓着，远近几个村，有孩子吓着的，闹觉的，就找她。

    可我一个壮劳力，找一个老太太帮忙，总觉不好意思。可我拗不过妻子。备了两包点心，一包茶叶，一起去了二奶奶家。

    二奶奶正喝茶，见我们来了，笑着招呼我们坐。她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满屋子飘着香火气。

    妻子小声说：二奶奶，雷子这几天老做恶梦，觉睡不倒，饭吃不好，脸色也不对，烦你老给看看。

    坐好，乖乖，我先给你捏捏脖筋。

    我解了上衣，露出脖颈。二奶奶年近七十了，还有把子力气。揪住我脑后的脖筋，提了几下，揉了几把。我感到有点酸楚楚麻酥酥。

    二奶奶喘着气进了里屋，拿过来一包东西，交给妻子。拿好，拿好，别让人见了，晚上到村口烧送烧送，送一星期，保好。

    我晕晕乎乎说了一句：麻烦你老了。就离开了二奶奶家。

    挖墓不是好活，可代代有人干。

    那晚，我们丢下那具可怜的骷髅，就走开了。风小了些，我们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山石间磕碰着挪动着，脚步声空洞又杂乱，我们就像几个夜游的幽灵在空气里茫然地游走，晃动。

    嚓嚓——

    嚓嚓——

    不好！有人占先了。果然有人，正和我们干着同样的活。

    别出声，往那边扔石头！德旺顺手拾起一块石片。我们一人拾了几块，混乱扔了过去。

    啪——啪——

    哎吆——

    可能有人被砸坏了脑袋。

    我们不停手，也不出声，终于，听到那边有人带着家伙慌乱逃掉了。他们一定以为闹了鬼，触了霉头。

    停了老一会子，见没了动静。我们才笑着爬过去，接着挖。

    老万，老万，盯着点，那帮人不定会折回来。你盯着，顺便在上面接东西。

    我们甩开手干开了。

    接着往下挖了六七米。撬掉石板，一层红土显了出来，接着一层沙土，最后是木炭。看样子是老坟。

    德旺用镢头扒动扒动。

    棺木早没了，都变了黑土，一圈灰黑色的陶罐陶盆，一碰就碎了，发着闷响。

    啪——好像碰了东西。

    德旺小心起了出来。一块龙凤玉佩，打中间断开了。德旺心疼得直跺脚，哎，娘的，瞎眼了。这块玉卖不上价了。再看看，还有货吗？敲敲石壁，也没有藏财宝的夹壁匣子。这是什么老坟呢，只有几枚五铢钱和这一块碎玉。穷人！德旺又判断道。

    挖坟就像打鱼，十网总有九网空的。不知谁说过这话。

    天要亮了，东边天空露出鱼肚白，灰的东西开始隐隐退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我总觉我的魂魄被别人抽走了一截，身子虚飘飘的脚也发软，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德旺塞过一棵烟来，我没有接。我闻到他一身都泛着腐尸气，我就想，今夜我也沾了一身腐尸气，回去可怎么向老婆交待呢，我想得直反胃。

    散了，这回运道不好，哥几个回去好好睡睡吧。

    好困！

    我一回家就扒了衣服，躺倒了。我没有理睬妻子的连连追问。

    第三夜，还是睡不稳。

    妻子拽着我，又来求二奶奶。

    二奶奶皱了眉头：恶鬼缠身！一定是恶鬼缠身！乖乖，不要怕，我请师傅三仙姑下凡来给镇一镇。

    二奶奶关了门，在院子当心摆了个简单的香案。叫我顶了香跪在太阳底下。

    二奶奶冲北磕了个头，闭了老眼，叽叽咕咕念了会子。起来后又朝西南招了招手，挪了小脚围着我转了三圈，跳了三跳，便不动了，嘴里又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十分钟，又转了三圈，跳了三跳，尖叫了一嗓子。在我头上猛抓一把，拿过草纸盖住，烧了烧。又虚空在地上抓了一下，张开手掌抹了抹我的额头眉眼，提了提我的耳朵。

    终于，二奶奶原神归位了。她显得一脸疲惫，擦了把脑门上的汗，笑着说，好了好了。师傅说恶鬼缠身，捉走了。

    妻子掏出一百块钱。二奶奶倒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孩子，算了算了。

    妻子不答应。你老人家费心了，请神的花费，不能少的，给仙姑买双鞋吧。

    那就五十吧，有点心意就行，不在多少。

    妻子笑了，给仙姑买双好的。

    好吧，孙媳妇会说话，我代仙姑收下，明个再来一趟，再捏捏筋。雷子，该干活就干活，别放在心上。

    我的腿跪麻了，身子站不稳，直晃。

    心里有说不出的怨愤。

    该死的刘德旺！

    我饶不了你。

    你害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