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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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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怀远果然带姮宜到别墅去玩。

    那别墅可真象城堡,关上密不通风的厚重铁门,外面恐怕要用大炮攻城才进得去。

    “怎幺会有这样的房子?”她笑。

    “我告诉过你极古老的。”

    “但是怎能象城堡呢?”她还是笑。

    “当年也许为安全。”他淡淡的说:“父亲的身份不同,安全自然最重要。”

    “宋伯伯做的是什幺官?”她忍不住问。

    “也只有过比一般大些的官儿吧!”他支吾。

    “你们家为何如此富有?简直富可敌国。”

    “这倒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提高声音。“宋家祖先,原是全国最有钱的,叫财神爷。”

    “是吗?有这样的事?”她很好奇。“可不可以讲多些给我听?我对近代史很有兴趣。”

    “我家的历史并不是近代史,”他有点尬尴。“有一点儿牵连就是。”

    “能讲吗?”

    “自然能。有空我慢慢告诉你。”他说。

    “今天不能讲?”

    “今天来打网球的。”他笑。

    后园有个极好的网球场,旁边还有个奥运标准的泳池,十分讲究。

    “这都是后来加建的。”他解释。

    “这幺好的地方,没有人住,没有人用岂不可惜?”

    “我们不是来了吗?”他笑。

    网球架什幺早已弄好,反正此地一样的有不少工人。

    他们坐在太阳伞底下。

    “打完网球去看屋子里的布置。”她说。

    “很特别。民国初年的布置,祖父留下的。”他说。

    “你家的人都很传奇,祖父又是什幺人?”

    “他!不就是财神爷咯!”

    “又开玩笑。”她瞪他。

    “说真的又当开玩笑,”他摇头。“反正我家一切皆传奇,又是近代史,你说的。”

    “的确给我这种感觉。”她笑。“从爸爸的话里也听出来。”

    “哦他说了什幺?”

    “他什幺都没说,”她还是笑。“但是从小到大,我从他话里感觉出来的。”

    “他常常讲我们?”他问。眼光很特别。

    “我想以前他和安悌他们是极好的朋友。”

    他想了一想,没说下去。

    有个穿黑衫裤的女工人推了一车冷饮出来,很周到的服侍他们。

    “这别墅现在住着多少人?”怀远突然问。

    女工人有点吃惊,但不是马上回答。

    “我们一共六个工人管理别墅,但是老王的女儿现在也住在这儿,一共七个。”

    “老王的女儿?”他听不懂。

    “少爷,请别生气,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女工人很害怕的样子。“我们不该让外人进来,只是”

    “我并没有生气。”怀远笑一笑。“只是什幺?”

    “去年老王老婆死了,他那女儿又非常不听教,老王怕她学坏,只好带在身边”

    “这是小事,无所谓的,”他笑。“别墅这幺大,我们又不?础h美贤醮“桑 ?br>

    “是。谢谢少爷。”女工人退开一边。

    “老王是谁?”桓宜问。

    “是老花王,从他上一代开始,帮了我们家七十多年。他四十多岁才结婚,生了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大概宠坏了。”

    “他今年多少年纪?”

    “总有六十多岁了吧?”他不肯定。

    “他的女儿大概正是危险年华。”她摇头。“这个城市太小,太挤逼,容易学坏。”

    “关在这城堡里,想学坏也不行了。”他笑。

    然后他们开始打网球,两个人都有不错的水准,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坐下来休息,时,女工人又走前来。

    “请问少爷中午想吃什幺?”

    “你说,姮宜。”他望着她。

    “随便。我喜欢简单一点的,清淡一点的。”她说。

    “但是小姐”女工人偷看怀远,她已认定了,这位小姐身份不简单。“中式或西式。”

    “中国人当然中式。”她笑。

    女工人领命而去。

    “要不要游一阵水?”怀远问。

    “现在下池,岂不是等于洗澡?”她叫。“那幺清的一池水,太浪费了。”

    他只淡淡一笑,也没再说什幺。

    又坐了一阵,他们回到冷气开放的大屋里。

    这幺舒适的环境,又这幺轻松的工作,难怪工人们都忠心耿耿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家里的气派,”她说:“这儿真的好像置身民国初年,不习惯。”

    “可以发古之悠情啊!”“我的‘古’代应该是唐朝,明朝之类,我喜欢那些朝代的味道。太平盛世有太平盛世的风味,兵慌马乱之时也很浪漫。民国初年或清朝,我不喜欢。”

    “你大概看了太多历史武侠小说。”他笑起来。“兵慌马乱之际还有浪漫?”

    “浪漫是心里的一种感觉,又不是什幺行动。”她瞪他一眼。“你总笑我。”

    “你有一种普通女孩少见的天真。”他说。

    “可能出身环境单纯。我其实很独立。”

    “不是我的感觉与这些无关,”他想一想。“你看世界都是美好的一面。”

    “自然也看坏的地方,只是很少机会。”

    “跟我一样,”他竞叹口气。“我们环境都太单纯,狭窄,我们被刻意保护。”

    “我并没有”她不同意。

    “有。或者你不觉得。”他仿佛看得清楚。“我们是动物园或家中宠物,与野生的那一群不同。”

    “尤其你,你大概是罕有动物,被特别保护的。”

    “我是熊猫?”他大笑起来。

    一个女孩子混身是汗,穿一条廉价的花布裙,一件几块钱的红色t恤。高大,苗条,一头的浓发自然被在肩上,脸色古铜,眼中是不驯的光芒。她经过客厅,赤着脚奔进后廊,一副自然,无拘束的样子。

    她甚至没有看客厅一眼,

    “她是谁?”怀远皱着眉问。

    他决非不高兴,而是心中有丝震撼,这个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女孩是谁?她看来才十七、八岁。

    “她是老王的女儿梅花。”女工人说。

    “梅花?”怀远说。这名字他就这幺记下了。

    “她一定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是汗,脏得要命。”女工人厌烦的。

    “由得她吧!她只不过是个小女孩!”他摇摇头。“你下去吧!吃中饭时通知我们。”

    “是。”女工人退出去。

    姮宜望着他一阵,仿佛要看到他心中。

    “那个叫梅花的女孩子很特别,”她说:“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是。”他只简单的回答。

    “我对她很有兴趣,不妨请她来聊聊天。”她提议。

    “不好吧!人家又不认识我们,”他又微微皱眉。“也不知道谈不谈得来。”

    “相请不如偶遇,下次吧!”她很了解他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很感激。

    然后工人来请他们吃饭。一直没再看见那个叫梅花的女孩子出现。

    饭后,姮宜回房休息一下,怀远独自到花园散步。

    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情绪起伏着,如果困在房子里,他会非常不安。

    慢慢的走着。虽然中午的阳光灼人,他很能忍耐。

    他想再见一次梅花。

    也不知为什幺,见了那女孩子后他的心就不安,若有所牵,若有所望似的。

    他只能出来散步。

    他知道。梅花是属于阳光的,她那种女孩只有在阳光下才得到。

    游泳池那边有点声音,他循声走过去。

    啊!梅花在泳池里,象一条活泼白鲛鱼。

    一见到她,他的心就马上安定了,不止安定,还有说不出的兴奋。

    他就默默站在池边望着她。

    一个翻身,她看见了他。

    “嗨!”她好自然的打招呼,完全不象下人对主人。“你就是他们说的宋怀远?”

    “是。我就是宋怀远。”他笑。

    “长得不错嘛!”再翻身,她爬上泳池,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不过太文弱了。”

    她是那样青春,那样健美,全身充满活力。

    用手掠一掠头发,显出她原本十分清秀的小脸。

    “你叫梅花?”他问。

    “是啊!梅花,好不好听呢?”她仰着头笑,细小整齐的牙齿十分健康。

    “很好。担是为什幺叫梅花?”他故意问。他一直在找话题跟她聊天。

    “梅花是我国名花啊!”她野性的黑眸闪着光“老爸大概想我是全国最漂亮的女孩,所以叫梅花。”

    老王还有很强的民族意识呢!

    “你的确很漂亮。”他由衷的。

    “是吗?”她自然的转身,天真得令人由心眼儿喜欢。“你不生气我偷用你的游泳池?”

    “你每天都可以游。”他说。

    “是你说的,不准后悔,”她指着他叫。“为了游泳,我不知道被老爸骂了多少次。”

    不远处,老王气急败坏的奔过来,一脸孔诚惶诚恐状。

    “少爷,对不起,是我该死,梅花纵坏了,她又偷用你的游泳池。看在我老头份上,请别责怪。”他说。

    “她每天都可以游。”怀远淡淡的。“泳池是给人游的。”

    “少爷”老王愕然。

    “听见了吗?老爸。”梅花放肆的哈哈笑。“宋怀远说以后我每天都可以游。”

    “梅花,你胆敢直呼少爷名字”老王骇坏了。

    “由她吧!她只是个孩子。”怀远拍拍老王,朝另一边走开。

    但是梅花他心中又起了一阵波动。

    又是周末。

    怀远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虽然他和姮宜都陪着宋夫人,他已失去了平日的安详。

    “有事吗?怀远。”宋夫人问。

    “没有,当然没有。”怀远下意识的看看表。

    宋夫人和姮宜笑一笑,这表示他的确有事。

    “有事你就走吧!不必陪我们。”宋夫人笑。

    怀远把视线移到姮宜身上。

    “我们去别墅打网球,如何?”他问。

    “我没有问题,你决定。”她说。

    她并不很喜欢那古老的别墅,她不习惯那些民国初年的布置,和她格格不入。

    “去吧!”宋夫人鼓励。

    “这就去。”怀远站起来。“越来越觉得我缺乏运动,我是太文弱了一点。”

    姮宜跟着站起来,像个柔顺的小妻子。

    宋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得很满意。

    还是怀远开车,他看来略有兴奋。

    “其实家里也有个网球场。”桓宜说。

    “不想吵着妈妈,她爱静。”很好的理由。

    “家里已经太静了,”她说:“有时我在房间里,会突然觉得整个屋子只有我一个人。”

    “你怕?”

    “倒不是怕,感觉很特别。”

    “寂寞?”他再问。

    “大概有一点点,”她不否认。“以前在美国虽然只有我和父亲,但很有联系,我知道他一定在家。”

    “其实我们都整日在家。”他说:“会不会我们之间缺少沟通?”

    她看他一眼,不觉得和他该有什幺沟通,她只是他家的客人。

    “没有那幺严重。”她笑了。

    “听说你还保持着学校给你的宿舍。”他问。

    “是。这是我应有的权利。”

    “为什幺呢?想随时搬出去?”

    “那倒没有。”她仰着头笑,露出饱满精致的额头。“也许美国住边了,权利对我很重要。”

    “可是你本人并不美国化。”他说。

    “因为我住在你家,依你家的情形,习惯起居。”她耸耸肩。

    “那是说现在的你并不是你?”他很敏感。“换句话说,你失去自我?”

    “你总是把事情严重化了,”她摇头。“安悌听见是不是会不高兴?”

    “那是另一回事,你的感受比较重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

    “如果你不愿意再住在我们家,你可以搬出去,”他正色说:“你有自由。”

    “谢谢你。”她淡淡的。“有这需要时我会搬。”

    汽车继续前行。

    “你的个性是否倔强?”他问。

    “没有真正探讨过,”她说:“我生长环境单纯,没有机会让我发展个性。”

    “父亲很依你?”

    “我是独女。”她笑。

    两人之间似乎只有这些空泛的话谈,并不热烈。

    “你呢?”过了一阵她问。

    “我?文弱书生。”他奖。

    “什幺时候想起这几个字的?”她也笑。“我对你并没有这种感觉。”

    “记不记得别墅里那个梅花?她说的。”他淡淡的。

    “哦!那个又漂亮又不驯的女孩子。”

    “她说真话,而且是对我第一印象,比较真。”

    “你对这几个字耿耿于怀?”她望着他。

    “当然不是。”他淡淡的笑。“既然别人有这印象,我自小又不喜欢做文弱书生,就增加运动啦!”

    “以后每天起床我们可以在花园里跑步。”

    “好。每星期我还是喜欢来游水,打网球。”他说:“正如你所说,困在屋子里很寂寞。”

    “困在屋子里?我可没这幺说。”她叫。

    “你觉得在外面单独生活会怎样?”他好奇的。“我也可以申请一层宿舍。”

    “安悌会怎幺说?”她马上想到宋夫人。

    “她一定不同意,”他想也不想。“她认为我离开家门就会吃苦。”

    “如果我是你,就出去证明给她看。”

    他好奇的望她一眼,似乎被鼓励了。

    “我真要好好考虑这问题。”他说。

    “我没有鼓励你。”她笑。

    “我只是努力在摆脱文弱两个字。”他也笑。

    别墅的大铁门为他们开了,真是好像进入城堡一样,只少了一条护城河。

    佣人们列队欢迎他们,象上次一样。

    “有没有检阅仪仗队的感觉?”她打趣。

    他没出声,脸色有点改变。

    一直到屋子里面,没见到梅花,连老王都不在。

    “你喜不喜欢古旧字画?”他突然问。

    “喜欢,但不很懂。”

    “可以去书房看,还有藏书室。”他指一指。“祖父的珍藏很多。”

    “放在这种地方不怕遗失?”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他眨眨跟笑。

    马上有佣人送上茶啦,点心啦。

    “知道我们来?”他问。

    “是。管家打过电话来。”佣人恭身回答。

    “等会儿我们要游水,让他们预备。”他说。

    “哎要不要重新换水?”佣人问。“早上早上梅花在池里游过。”

    “不必,太费时。”他挥一挥手。

    “这屋子里的人仿佛对那个小梅花没有办法,她象个小霸王。”她笑。

    “是吧!她只是个孩子。”他不置可否。

    “你先去游泳吧!我想休息一阵,大概昨夜没睡好,头有点昏。”

    “我陪你。”他很体贴。或者这只是教养。

    “不必。又不是外人。”她笑。“快去争取太阳,我好一点时马上找你。”

    他只考虑了一秒钟,就同意了。

    “你想参观或休息,自己选择。”他说:“当这儿是你自己的家。”

    她不出声,只是笑。

    事实上,她又怎会当这儿是自己的家呢?她不是那种人,她和宋家没有关系。

    她想上楼休息,梅花经手轻脚,笑眯眯的进来。

    “喂!你就是宋怀远的未来老婆?”梅花望着她笑。

    “我叫林姮宜,不是宋怀远的未来老婆,你弄错了。”姮宜温和的说。

    “但是他们大家都说你是未来女主人。”梅花不信。

    “不会。该相信我的话。”

    “但是你和宋怀远看来很象,很配的样子。”小女孩有她的固执。

    “相象并不一定是相配,我和他最多象兄妹。”

    “我担心你做了女主人不准我游水。”梅花伸伸舌头,径自坐了下来。

    她是完全无拘束的。

    “放心。永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而且你这幺美的女孩子,大家都喜欢你。”

    “喜欢我有什幺用,要我自己喜欢才行。”梅花做一个奇怪的表情。

    “你有性格。”姮宜笑。

    “我野,我没有教养,我是丫头,”她又扮个鬼脸。“爸爸说的,永远登不了台面。”

    “老王跟你开玩笑的。”桓宜耐着性子。

    “那个宋怀远呢?”梅花四处张望。

    “他去游水了。”

    “哇!好在我没去,”梅花拍拍自己黑得发亮的皮肤。“否则不是碰个正着。”

    “不要担心他,他是很好的人。”

    “他是文弱书生。”梅花笑。

    哦!原来这四个字是梅花说的。

    “你怎幺不去游水?怕白皮肤变黑?”梅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充满好奇。

    “不是。我想先休息,等一会儿去。”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梅花的黑眸亮晶晶。

    “好。”姮宜不想使她失望。

    “我去换泳衣,然后来找你。”她一溜烟跑了。

    姮宜才换好泳衣,梅花已站在房门口了,她动作真快,鲜红色的泳衣一看就知道是廉价货,但穿在她身上。配着她深棕色的皮肤,却一样的耀限。

    “哇!你的泳衣真漂亮,外国货吗?”梅花“啧啧”赞叹。“今年最流行的样子呢!”

    “你喜欢下次给你带一件来。”

    “真的,真的?说话不能赖,真的?”梅花雀跃着。眼睛射出极美丽的光彩。

    “当然真的。”姮宜微笑,好天真,好容易满足的孩子。“你要什幺颜色?”

    “红色,好不好?”

    “好。我们一言为定。”姮宜开心的。

    她是真心喜欢这直爽,天真,纯朴的女孩子。她的不驯,她的不羁其实只是她美态的一部份。

    “你是好人,姐姐。”梅花也懂方寸的。“不象宋怀远高高在上,永远是少爷,别人都要对他低头似的。”

    “怀远本身不是这样的人,”姮宜解释。“他人很好,很和善。只是他的环境如此,不能怪他。”

    “你说他是好人就算好人吧!”梅花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姮宜微笑,没表示自己意见。

    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特色,她无意改变人,当然,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改变她。

    泳池边,怀远坐在太阳伞下,好像还没有下过水,看见姮宜和梅花手挽手而来,他好惊讶。

    “你们你们”

    “梅花约我来游水,”姮宜淡淡的。“欢不欢迎?”

    怀远站起来,竟红着脸,吶吶不能成言。

    “当然欢迎。”他对梅花点点头,转身跳入池。

    他竟怕羞了,是不是?

    “我们也游。”梅花拖着姮宜跳下水池。天真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对吧!

    星期天,姮宜主动的要去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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