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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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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我没办法”

    说着这些话的郑明宏有着淡淡的哀伤,有一瞬间,我感到失落。因为那表示他并不是真的不喜欢颜秀明,而只是因为血缘的关系。

    “多远的表妹?如果很远的话根本就不用太介意啊。”我强打起精神鼓励他。

    “就是因为不够远,所以才很麻烦。”

    麻烦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表兄妹的关系,他会跟颜秀明在一起的。一想到这我不免还是难过起来。

    “所以,其实你是喜欢她的,只是因为亲戚关系”

    “不是这样的。”他快速地回答我,让我吓一大跳。“严格说起来,这该是我拒绝她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吧。”

    “为什么要拒绝?她很可爱,又那么聪明,你们会很配。”说着这些话的我,又因为他刚刚的反驳,冥冥地抱着一点希望,想用一些问句来套得“他其实不喜欢颜秀明”的结论。

    我真是可耻啊,竟然对自己喜欢的男生不断地耍着心机。

    “那么,学姐,”他认真地看着我,严肃地问我:“那位学长其实也很不错,跟你很相配,为什么你要拒绝他?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这就是不喜欢啊,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明确的理由吗?”

    “那就对了啊,我也是这样的。”他笑了笑“这世界上可爱、聪明的女生很多,但是不见得因此我就要喜欢上每个女孩吧,所谓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沉默不语,试着从郑明宏的话里找出什么玄机,另一方面也因为颜秀明这么可爱的女生都没办法让他看上,而让我有着失落感。

    我已经自认为比不上颜秀明了,这下子又怎么可能让郑明宏喜欢我?

    这些都是庸人自扰吧?基本上我跟这个学弟就是不可能的,我也告诉自己几千几百次了,不要妄想、不要妄想但是因为与他接触了,不自觉地我又不免做起这样的春梦。

    他不是我可以触及的异次元空间,这几天的火花,不过是如流星般稍纵即逝的美丽而已。

    “学姐在发呆吗?想什么?”

    “没没事。”我努力地把思考中的忧郁压抑下来,换上了开朗的笑脸,然后一直摸着那个红色的书架,企图让自己的行为举止自然点。

    “看来学姐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书架喔?”郑明宏走到我的身边,拿起自己的工艺作品。

    “喜欢也没用啊,又不是我可以拿的。”我轻松地笑着,说出这其实有点自嘲意味的话。

    只是,我想他不会听出来的。

    喜欢也是没有用的,毕竟轮不到我,不管是书架,还是郑明宏这个人。

    “既然学姐喜欢,那我就送给你吧。”他把书架举到我面前来,一脸突然“如果学姐不嫌弃这个书架的做工不够细致,就请收下吧。”

    “啊?这这不好吧?”我的确是受到了惊吓。

    “难道学姐是担心被其他女生围攻吗?”他大笑了起来“不会的,放心吧,等一下找个袋子把它装起来,你不说,我也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你该送给你喜欢的女生”我心里的小鹿快要撞山了!

    “没关系的,既然我还没有人可以送,与其留在这里蒙上灰尘,倒不如让学姐带回家好好使用。”他把书架放在我手上。

    “你可以自己带回家用啊。”我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一定都红了。

    “我不缺书架,真的。拜托学姐收下吧,就当作是我祝福学姐考试顺利的打气礼物吧。”

    当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我已经把郑明宏送给我的书架,好好地收在一个大纸袋里,深怕被其他人发现。

    不想去理会其他人对于我中午失踪的疑问,我只是心情大好地傻笑着。

    今天我跟他分享了许多事情,也有了彼此之间的秘密,这可以让我好几天都兴奋地睡不着觉了。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晚上回到家中,我把书架拿出来放在书桌上,把一些课本跟笔记放上了书架,妈妈还问这是哪里来的?我只是简单地说一个学弟送的。

    因为这个书架,让我的遐想又飞了起来。

    在那么多打转的女孩子里,我是最特别的一个,因为郑明宏把他的书架这个许多女孩子求之不得的工艺作品送给了我。这让我有无上的优越感。

    这是我喜欢的男生送我的礼物,为了那一句祝福,我一定要好好考试,认真地念书。

    往后的日子我更加殷勤地趴在阳台上,郑明宏跟他的同学依然会偶尔路过阳台下,跟以往不同的是,他会抬起头来看看我,然后对我微笑招呼,我也会有所回应。

    我以为,就算不能满足我的遐想,起码,我们可以维持很好的友谊关系。

    这种自以为是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后,我还是面对了现实。

    傍晚五点多,第一堂的课后自习结束了,我准备到导师办公室交今天的教室日志,当然,我是一定会经过二一五教室的,还没走近,就听到二一五教室里的笑声不断。

    我偷偷地在无人的走廊上往教室内看去,里面有四个人,当中包括郑明宏跟颜秀明,还有两个男孩子。他们都收好了书包,但是依然坐在几个空位上大声地谈天。

    我知道这样是很不道德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闪过了身体,躲在门外偷听。

    那可耻的念头就是:会不会提到我呢?

    当然,这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毕竟我跟他们的交集没那么深,跟郑明宏的关系也没那么密切,会谈到我简直是奇迹。

    但是奇迹却发生了。

    “我听阿宽说,你的工艺作品送人了?”这是颜秀明的声音,应该是在问着郑明宏吧。

    “啊?他连这也告诉你?”郑明宏的声音还是让我如此地熟悉,并且让我想微笑。“是啊,我是送人了。”

    “送给谁?送给谁?”一个男生笑着追问:“是哪一班的女生这么幸运让你割爱?”

    “好呀,你不送我,竟然送给别人?说!到底是谁?”颜秀明也笑着逼问郑明宏,虽然她在笑,但是我听得出来她似乎不太高兴。

    “干嘛问这么多啊?”郑明宏看来是抵死都不说“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拜托,男生送女生工艺作品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颜秀明嗲声嗲气地要郑明宏给一个答案“说嘛,看在我是你表妹的份上,告诉我吧。”

    “我送东西给人家可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因为不可能会有奇怪的意思在,所以我才会送对方的。”郑明宏松了一点点口风,而我听了却有点难过。

    不可能会有奇怪的意思在这表示他对我根本就不会有喜欢的感觉吧。

    早就该知道的,只是我一直还在做梦而已,站在门外,我不禁要哑然失笑。

    “你没意思,对方可能会有意思啊。”其中一个男生说话了:“你常常做出一些引人误会的事情,你自己都忘了啊?”

    “没错!就拿那个学姐来说吧,你经过人家的教室楼下就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会误会的喔。”另一个男生也接腔。

    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你们说的是三一八的潘晓湘吗?”颜秀明问。

    “对啊,那个功课很好的学姐,每一节下课都趴在阳台上发呆的那一个。”

    “这没什么吧?既然认识,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对?要误会什么?”郑明宏的口气很不以为然。

    “唉呀,我想学姐可能很喜欢你吧!感觉上趴在那里好像就是在等你经过。”其中一个男生下了判断,而这个判断打中了我的心思。

    “别闹了,怎么可能?”郑明宏大笑起来“每天趴在阳台上就是在等我?亏你们想得出来。”

    “我觉得很有可能啊,我觉得学姐看你的眼神就很不一样哩。”颜秀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学姐有一次来找你,说要还你东西,那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了。”

    “拜托你们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们再说下去我就要发毛了。”郑明宏用涸其张的语气说着,像是打了个冷战。

    此时我的心情也跌到了冰点。没想到更让我心寒的事情还在后面。

    “喂,这很有意思耶,要不要来打赌,看看学姐是不是喜欢阿宏?”一个男生提出了这可怕的建议。

    “我赌一定是!”颜秀明首先回应。

    到最后,除了郑明宏不这么想以外,其他三个人都认为我一定喜欢他。

    “好!那我赌一定没有!”郑明宏竟然加入了赌局,还“我会找机会试探她,如果不是那么一回事,嘿嘿你们要拿什么来赔偿我?”

    闹哄哄,不只是二一五教室里的四个人乱闹成一团,连我的脑子都乱七八糟。

    我在他们离开教室前,仓皇地离开了那里,连导师办公室都没有去。

    我对郑明宏的感觉变成了他们的赌注,更让我难过的是,郑明宏以一种完全不在乎、好玩的态度加入了赌局,还说要来试探我

    我有一种看走眼的感觉,这让我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打击,自作多情也就算了,到最后还要变成人家的笑柄跟赌注。

    懊从阳台上下来了我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我的老位置,下了决定。

    。--。--。--

    三年级的上半学期就快要结束了,直到期末考前,我一直都没有再遇到郑明宏。

    严格说起来,不是我没有遇到他,而是我刻意摆脱了可以见到这个人的机会。

    除了第一次邂逅、还有那个下雨的周末午后操场、午睡时间的工艺教室我跟这个学弟之间的“相遇”都是我的刻意安排,跳出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后,我才看见自己与郑明宏之间的关系其实是贫瘠得可怜。

    太强求了,我不免要这么提醒自己。

    若不是我的强求跟妄想,我们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别说见面了,连说上几句话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从那个傍晚、那间教室、那一群人、那些话语后,我就决定用一种类似“消失”的姿态,不再出现于二一五的任何一人面前。

    但是这很蠢,我自以为是的“消失”应该建立在“被注意”的状态下,但是,从来就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存在与否也无所谓的人事物,一旦真的不再出现后,哪有什么“消失”的意义可言呢?

    日子一样过去了,每个人依然穿梭在课业之间,人际关系依然时时发生在每一个角落,而我自然也进行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个部分,不同的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些都跟郑明宏的周边不要有任何的牵连跟关系。

    “潘晓湘,赖子找你。”

    阿吉还是常常当我跟导师之间的传声筒,不同的是,他不再叫我“小象队”而是改口称呼我的名字。

    “好,谢谢。”我客气地回应着阿吉。

    班上许多人已经渐渐发现到阿吉与我之间的关系跟相处模式的改变,但是大家都已经国三了,光是照顾好自己的课业都没时间了,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八卦他人的私事?只是在气氛上有着吊诡的心照不宣吧。

    我跟阿吉少了以往的促狭打闹,取而代之的是“客套”这对我来说是个好现象,因为这代表了短时间之内。我再也不必因为听到那难堪的昵称而心生不爽,也不必烦恼该怎么逃避阿吉的爱慕跟热情。

    因为客套,阿吉的态度与以往相比就不得不显得冷漠了;因为客套,我就更能够以礼貌却又冷静的态度回应阿吉。这是个好现象。

    我的导师赖子依然坐在二一五旁边的办公室里,而我一旦受到导师的征召还是必须前往,用怎样的态度及脚步经过二一五的教室,原本是我很苦恼的问题,但是我的副班长解救了我。

    虽然搞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副班长是个好好先生,不会因为我的请求就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所以找导师的事情变成由他代劳。

    渐渐地,赖子也不会直接点各找我了,只因为我私底下接受他的约谈时,我说我感到疲倦,当了两年的班长,我很累,我不想当班长了。

    我很累,就连下课时间我都只想趴在桌子上,或是看自己的书,不管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回到阳台上。

    趴在阳台上等待着某个人、看一眼也好的那种满足,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可耻的印记,也是别人对我的一种花痴形象描绘,我一回想就感到汗颜。

    我对说出那些话的郑明宏感到失望,也感到害怕。我怕遇到他之后,我会露出不安跟哀怨的表情;我怕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他心里对我的鄙视与嘲笑;我怕听见他处伪应对我的话语;我怕他真的脱口试探了我是否对他有特殊的感觉。

    一旦他的眼神、语气、谈话出现了我思考逻辑中的可怕路线时,我会更加地失望。

    我现在只是失望而已,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这是我另外一个愚蠢的想法。

    也许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因为所谓的“同侪压力”他并不真的想那么做吧?我不免会这么想着,算是替他找台阶下,事实上,这也是我的台阶,不会让我感觉不堪的台阶。

    如果连这个台阶都被打破了,那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所以我只是逃避着,并不想去制造任何让台阶破裂的机会。

    我不过才十四五岁,为什么要这么烦恼呢?这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吧?这种风花雪月般的琐事应该再晚个五六年出现才对。

    但是跟我的烦恼比起来,有人的烦恼可是大上我许多倍,甚至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

    叶琼华是国中女生里少见的成熟个体,她不只是长相成熟,甚至连身材都丰腴得不像是一个国中女生,大大的眼腈里有着霸气,豪爽的个性像是电影理会出现的大姐级女王,这大概是被她那当乡代的爸爸所影响的吧?

    也因为她老爸是地方上颇具势力的乡代,所以当叶琼华在期末考前突然办理休学时,校方并没有大胆地把原因揭露出来。

    但是我们都知道,隔壁班的也知道,到最后,全校都若有似无地传递着一个讯息:三一八的叶琼华放弃了联考、提早结束求学生涯,因为她要去当妈妈了。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般地惊奇,在我根本还搞不清楚男人跟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叶琼华已经要当母亲了?!

    据说在前几个月就有人发现她胖了点,变得很贪食,还常常躲在女生厕所干呕,但是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联考压力太大,所以反应在饮食上,但是身体受不了暴饮暴食才会用呕吐做为反抗。

    好合理的推测,但是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令人讶异,她会这么早就步入了婚姻的坟墓?”廖若姿很难得地竟然跟我讨论起这所谓的“八卦”

    “对方还愿意负责任就不错了。”我看过太多始乱终弃的电视剧情,因此很佩服愿意娶叶琼华的男生,听说对方也不过是个高职生。

    “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廖若姿的冷笑让我不太舒服,但是她说的也是实话。“我看要不是因为叶琼华的爸爸,这个男的应该会想落跑吧?这样的婚姻会幸福才有鬼。”

    “如果是你,你要放弃课业吗?”我问了一个其实根本就很多余的问题。

    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还很遥远,更何况,我们仿佛就是为了升学而生存的人,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杀了我比较快吧。”廖若姿又是一阵冷笑,说出了我预期中的答案。

    之后的日子,叶琼华就不曾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甚至有关她的话题,也因为联考的脚步接近,很快就消失了。

    等到又听到这个名字时,其实是过了很多年以后,约莫在我大学时,在一场瓦斯气爆的自杀新闻里,我看到了叶琼华跟她不过才四五岁大的女儿,她们的名字跟照片。

    即使当初在班上跟她并不熟稔,但是在新闻上看到那历经沧桑、不像是二十出头女郎的大头照,还有那残破不堪的灾后屋舍,我还是很难过。毕竟,她是一个活生生地参与过我的人生的人,当她突然以一种瞬间殒落的姿态离去时,难免令人唏嘘。

    因为叶琼华提早当了母亲,这件事情改变了我一些想法,比如在每个月面对我的月经时,我便会想到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孩。虽然国一时就因为健康教育课本知道了生儿育女的原理,但是当这种事情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我不禁滋味复杂了起来。

    这么规律地流失的东西一旦转化成有生命的个体,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当叶琼华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也还没有必要知道,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太早发生在我的生命中。如果这一切不幸地发生在我尚未准备妥当的状况里,我想我的态度就会如廖若姿下的结论,死了比较快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堕胎”这回事,那是更不可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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